她亲眼送走的孩子并不少，教堂里的部分小孩有的年岁太小，上瘾太重，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摧残。就算她们防得住村民不上门，也防不住孩子们主动上门去找人。

久而久之，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根本承受不住那样的煎熬。

往往这个时候，江客很想帮助他们了结生命。可又一看到孩子们眼中的希冀，她就没办法主动下手。

回到殷乐的房间时，殷乐已经翻了个身，从后背起伏的呼吸来判断，她应该没有睡着，呼吸一重比一重压低，听得出来，她现在十分痛苦。

“吃饭吧，无论多痛苦，先补充体力才行，最近……可能会有大事要发生。”

江客放下碗碟，从砂锅中盛出一碗粥，随后将筷子搁在碗面上，回过身，注视殷乐。

她就这样静静站在一旁，提醒完殷乐后，便不再吭声。

殷乐是个烈性子，从小和母亲殷华一起经历生死颠簸，眼睁睁看着那么多罪恶在眼前发生，母亲是她唯一的支撑，如今这个支撑点消散逝去，她很担心殷乐活不下去会选择自我了断。

腹稿在心底打了无数遍，江客仍然想不到用什么合适的词语来安慰殷乐，或者她天生就不懂安慰这个东西，所以脑子里也没什么合适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歉疚之情。

“你……”

思忖半晌，江客还是觉得应该开口，但刚一说话，下一刹那，就见床上的人突然一个挺身而起，趁她愣神的一瞬，闪身一把掐住她的脖颈，将她小小的身躯压制在床板上。

热粥被掀翻，洒了一地……

极大的力道让江客迅速血液凝聚，脸色憋得通红无比，青筋暴起。她握了握掌心，放弃了本能的挣扎。

殷乐目眦尽裂，嗓子的声带听上去已经受损，并不能像以前一样完整的发声，吐露的字眼也是断断续续的：“你，你们……全家都，都不是人，都该死，都该去死！！！”

江客被卡着喉咙，喘不过气，好在殷乐的力道没一下子就要了她的命。

见她痛苦难堪的模样，殷乐忽而扯唇一笑，模样古怪狰狞：“阿……苋，你，你说，我要是把你送给那些男人玩弄，你妈会是什么反应？”

江客阖了阖眼，艰难地摇了摇头。

殷乐心中一顿，涣散的视线骤然回缩，这一反应当即令她松开手，一时间慌了神：“阿，阿苋……”

好不容易吸入一口空气，江客重重咳嗽两声，待喘息一阵儿，她说：“……到底是正经人家养大的孩子，叫你杀人太委屈你了。”

“你……”

殷乐怒不可遏得瞪她，唇线旋即抿紧，目光移向一旁，积重的悲伤蔓延四肢百骸，眼泪瞬间漱漱而下。

江客滑身滚下床，瘫软在床脚下，这床有些高，她只有脑袋能枕在床的边缘，她长吁了一口气，继续说：“殷乐，这个时候，你该做的是养精蓄锐，等你有精神头了，随便你怎么报复我都行。”

殷乐一手扶着额头，坐在床尾，声音干涩，几度哽咽吞字：“说得……轻巧，养精蓄锐。你知不知道，陈愫的毒品已经研制成功了，实验品已经不需要了，你妈和全邯那群王八蛋接下来又可以对教堂里这些无辜的孩子为所欲为了。”

江客无力辩驳：“的确，这一次，我们的损失太惨重了。如果不能继续活着，这一次就是死路。”

殷乐不再说话，这样的对话已经让她喉咙感到十分难受，几句话下来险些呕血。她默默捂着脸，哭泣声越来越大。

江客无力地将手搭在膝盖上，刚刚短暂失去呼吸时让她恍惚间有种隔世的迷离感，一些问题倒也随之也清晰起来。

安鸣和苗子墨不知道有没有将这里的讯息顺利传达出去，如果能够传达出去，会否受到上面的重视，这一层层之间的关系，又有哪些是值得信任的，又或者说，他们有自己最直接的联络方式。

可如果是那样，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仍然没有行动？是她操之过急了吗？毕竟，她从见到苗子墨和安鸣起距今天不过只有两周的时间。

陈愫这一次为什么刻意在警方面前暴露自己所在的位置？又或者说，警方其实一直都知道她确切的位置。关于这一点，她怀疑过，几乎可以笃定，有人从中帮助陈愫斡旋，隐瞒她在药白村的真实行动。

最重要的一点，陈愫带她们来药白村的目的除了全邯是她舅舅陈柯生前的拥趸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吗？不可能仅仅只是为了建立一个制毒贩毒的窝点那么简单。

这个村庄，又或者说，关联药白村的整个镇以及河灵市之间，与陈愫之间有什么人脉关系网吗？

这些问题江客想不明白，蓦然间，她想起一个经年未曾出现在眼前的代号——灰鹰。

这一切会与他有关吗？还是说，打从一开始，逃离月河山就在灰鹰的掌控之下。

假如边防部队真的能顺利查到这里，这些孩子，等得到那一天吗？

时间对于受害者而言是万分焦灼的，或许边防部队需要时间筹划，但教堂里的这些孩子一刻钟都等不下去。每分每秒，尽是煎熬。

江客又在准备新一轮应对上门村民的招数了，但兴许村民已经惯晓这位小丫头暴戾的脾气，所以，教堂后来的日子竟比以往更加清净不少。

接连又过了一些日子，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令江客越发无所适从。

自从殷乐出事，染上毒瘾，孩子们看待江客的目光较之平常又多了几分怨毒。不时就有恶作剧在江客身上发生，偶尔被发现，孩子们会表现地十分惊恐，好在江客不以为然，只看他们一眼便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江客亟待的边防部队没有来，类似于安鸣苗子墨那样的警察也没有来，有些时候她甚至有些庆幸那些人没来，否则说不定就会像安鸣和苗子墨的结局那样，白白成为陈愫和全邯这群杀人犯的牺牲品。

但这样的想法又总是残忍无比的，无论是警方还是军方，那也都是孩子们亟待的希望。

外面的世界灯火辉煌，车水马龙，谁又注意得到，在这片山水密林的背后，围绕的却是鬼火幢幢，白骨嶙峋。

每到天黑，他们便能看到海边腾升而起的磷火。那是无数个生命凝聚而成的光亮，村民们害怕，可孩子们每每看到，却总是泪眼朦胧。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春节。

终于，这一天迎来了江客生命中最为残酷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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