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愫不耐烦地白了全邯一眼，视线移向江客，那目光饶有兴味：“阿苋，不想遭罪的话，最好放开逸然。你这么做，又是为了表达什么呢？”

江客掐紧全逸然的脖子，一双幽黑的眸子泛着猩红的血丝紧盯眼前几人：“我能表达什么，人都已经死光了，不差我一个。”

全逸然倒是在一阵错愕之后此时显得尤为淡定，一只小手轻轻碰到江客的手背，小心翼翼地规劝：“阿苋，听阿姨的话，你这样对自己没好处，我不想看到你受伤害。”

江客瞪他一眼，针头一抖，险些刺破全逸然的皮肉：“看来这药已经成熟了，实验室还有活口吗？没有的话，下一个试药的对象是不是就只剩下教堂的那些孩子了？”

全逸然脖颈绷紧，这回不敢再乱动：“阿苋，你别轻举妄动。你动了我，对你自己没任何好处，也救不了那些孩子。”

江客冷笑：“说得就跟我不动你就有好处似的。陈愫是我妈，我比你更了解她。反正都会下地狱，倒不如，我拉你一个垫背的，也好看看你爸脸上那难得一见的表情。”

陈愫这回终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阿苋，再说一遍，你想拉谁一起下地狱？”

阿荇此刻也是一阵紧张，试图从侧慢慢靠近江客，去夺江客的针头，但下一瞬，就被江客发觉，一个恶狠狠地眼神飞过去：“敢动我，连你一块收拾了。”

阿荇委屈巴巴地扁嘴：“阿苋，你从来不会对我这么凶的。”

江客咬牙切齿，没搭理阿荇，目光直视陈愫和全邯：“反正我已经无路可退。”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闪电形成锯齿形的电光，冲击着人的视觉聚焦。炸雷一串接着一串，声声撞击人的耳膜，将在场所有人的敏感神经不觉提高了几分。

陈愫双手环胸，顿了顿，冷笑道：“阿苋，你什么时候这么着急寻死了？你知道的，妈妈是不会让你死的。”

江客磨牙凿齿，退无可退。眼下她全凭一股情绪冲动行事，根本顾不得思考什么生生死死的问题：“我只有一个条件，让我带殷乐走，否则，我有一万种方式玩死全逸然。他逃得过今天，逃不过明天。”

全邯双目一瞪，厉声低喝：“你敢？”

江客怪异地笑起来：“全邯，没想到你还挺注重你这个儿子的。难得，我妈就不会这么对我。”

全逸然僵硬着身体，额角大颗汗珠顺着他好看的脸颊滑落，他下颌试着微微扬起，目光扭捏着去看江客：“阿苋，你当真就这么讨厌我吗？”

江客不答，与全邯对峙僵持对峙，良久之后，就见对方唇瓣翕阖，一张一闭吐出两个字：“可以。”

陈愫嗤笑，站在一旁像是看戏一样，静静看着这一切。

屋内其他人多少都尝试过江客的雷霆手段，其间程度不仅恶毒狠辣，而且叫人痛不欲生，这会儿眼看江客处于被动，陈愫和全邯又与她敌对，便蠢蠢欲动，试图报复。

像是瞧出周围人的心思，阿荇回头扫了眼：“把你们那龌龊的想法收起来，敢招惹阿苋，活腻了吗？没看见她手里还有人质吗？”

全邯这会儿也是怒火攻心，见有人想捣乱，军刀一掷，一人当场毙命。

陈愫冷冷瞥了眼没气的那人，撩起眼帘，挑眉道：“长本事了？”

“……没，没，没。”

余下几人悻悻地后退，再不敢轻举妄动。

这母女三人态度异常，诡异不定也就罢了，这对父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旦得罪，他们就是被玩死的节奏。

想到这里，他们便只能暂且收好心中的怨怒，假以时日，再去报复。

江客见全邯松下态度，而陈愫不予反驳，便知道她是默认了。

实验台上的殷乐再次停止身体的抽搐，逐渐由昏迷中清醒过来。两眼直勾勾盯着头顶炽亮的灯光，目眦尽裂，呆滞空洞。

江客思忖了一下，最终一把推开全逸然，随后快步奔到实验台前，踮起脚尖将比她高出很多的殷乐费力地搀扶下来。

全逸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被全邯双手托住才站稳。

就这样，江客在众人虎视眈眈的注目下，架着殷乐稳步走出实验室。到门口时，她回头望了眼不能瞑目的安鸣和苗子墨，一咬牙，离开了现场。

雨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骤然停歇，大风卷走雷雨云，露出大片晴朗的蓝天。

地面很湿滑，但江客走的很稳，稳到每一脚都几乎陷入到脚下的泥潭里。

路上有不知情的村民见江客和殷乐这幅模样，以为她又惹怒了陈愫，便想上前拦住两人，但被江客冷言威胁几句后便不敢再轻举妄动。

殷乐的大半个身体如今还处于麻痹当中，但手指的力度却显然慢慢恢复了。

一路上，她纤细的指尖像泄愤似的狠狠嵌入到江客皮肤薄弱的臂膀当中。

不用细看，江客的肩膀已经是腥红一片。

江客一声不吭，皱眉强忍，一步步带着殷乐往前走，尽管她试图做着反抗。但好在殷乐眼下的状态也反抗不了多少，再费力，江客也能将人强行带走。

药白村是热带气候，雨过天晴后的阳光很盛，穿透密布的树林，花草郁郁葱葱，雨后飘然芬芳扰入心扉，然而江客此时的鼻息间却只剩下血腥味，几个恍神过后，苗子墨与安鸣以及殷华惨死的模样像烙印一样已经深深刻入她的脑海。

殷乐的迁怒犹如狂风骤雨，不会停歇，但由于身体的缘故她也伤害不到江客什么。

江客想，即使现在就算殷乐想杀了她她也不会反抗。

这是她们家造的孽……

她第一次由内心中萌生了积重的罪恶感，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如同被污染的海水，几乎将她自己淹没。

苗子墨与安鸣生前与她说过的话此时更是如雷贯耳，响彻心田，不断扰动她四肢百骸内每一根敏感神经。

她沉重地每走一步都感觉像走到利刃上。

她无法想象，带着这样的殷乐回去，她该怎么面对那些对她亟待希望的孩子以及齐玉。

一切事情仿佛走到了尽头，等待他们的似乎就只剩下死亡。

她无法想象，他们究竟还有什么未来。

安鸣死的那一刻江客忽然明白，他之所以让阿荇亲自动手，或许就是要她深刻地记住，‘愧疚’这两个字真正的含义，让她牢牢铭记在心。

当时在场中人，除了控制她的陈愫，就只有与她血脉相连的阿荇有这个条件。

以前，江客从不认为自己会有这种情绪，即便有过，能感受到的也极为浅淡，而现在，这些情绪正凝聚成一湍急促拥趸的洪流将自己席卷其中，又像是遥远的流星穿越浩瀚星河，坠落在她心间，那种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只能选择面对，别无他法。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回到教堂后，齐玉不用细问就差不多料想到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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