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贯天际的星河大阵被顾何一掌拦腰劈断，接连破碎的七柄星剑迸发出五彩斑斓的霞光，与漫天星辰一道，向虚空深处远遁。http://www.baiwenzai.com/1079458/

    紧接着，顾何又用力一震，低喝道：“碎！”无数冰块碎裂的声音霎时间回荡在虚空中。可是这里没有一块冰，碎去的是寄托在漫天星辰上，仙盟众修的魂魄！

    包括七名剑仙在内，众仙的意识顷刻间便被瓦解殆尽，他们的灵魂化成一团团云雾，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甚至感受不到自我。就仿佛身处茫茫无边的寒夜，什么也没有，也什么都触碰不到，除了孤独还是独孤。他们只能凭借着渴望温暖的本能，向无边地狱深深陷落，那里有一盏明灯在指引着他们。

    “当！”

    一道铜锣敲打的声蓦地传来，让他们愈发沉迷于此刻的温暖，然后更深更深地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他们正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坠落，直到撞在临安皇城才猛地停住——陈永设下的结界拦住了他们！

    顾何伫立在空荡荡的长街中，没有任何人敢靠近他哪怕半步，置身云海的虚影似撑起了整个天地，无比伟岸！但这份伟岸之下细看起来却是那么地孤独，那么地清冷。

    唯一幸运的是，他早已经习惯这种独孤。

    顾何眼眸微阖，似要沉沉睡去，可虚空中的幻影却爆发出更为炽热的光芒，如一轮红日当空！天边终将破晓。

    试问星辰之力，怎敌日月光辉？

    狂风不知疲倦地吹刮着，从顾何的衣袖侵入背脊，攀上心口，别样的滋味儿。

    天地间寂静了半晌，只听顾何沙哑着嗓音，淡淡开口说：“天有天道，人有人道，既诚心归去，又何苦贪恋人间？”

    语毕，他再次用力挥下一掌，结界应声破碎！

    顾何共出两掌，一掌劈断星河，一掌击碎大道禁锢！只不过他脸上的苍白也显而易见。消耗太大，他再难以为继，只得挥手隐去神通，空中的红色虚影亦消散于无形。

    黑衣女子终于站起身来，一袭长袍无风自舞，她先痴痴地凝望着顾何的手笔，最后才说：“天道，人道？原来现在的你，也相信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可惜呀！”

    顾何背靠在墙上，双袖随意一拢，缓缓打起了哈欠，脸上写满了老态龙钟，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让人瞧不出一丝一毫霹雳天下，威风八面的模样。

    “人都是会变的。”

    他语重心长地说着，好像又变回了那个顾老头儿。

    一向如此，他喜欢说教，不喜欢打打杀杀。

    黑衣女子若有所思，无比肯定道：“是的，咱们都变了，或许只在午夜梦回灯火幽微时，才能不经意回味起曾经的一两份初心啊。”

    顾何不置可否。

    黑衣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顾何，此时的顾何和她记忆中的那人样貌相差太大，她也只能凭借对方的来历与语气辨别。

    “他们来了。”顾何忽然望着远处。

    “能猜到，毕竟狗改不了吃屎。”黑衣女子同样收回目光。

    他两人的目光都射向了同一个人，一个本不属于此地的人。

    “当当当……”

    四周铜锣声愈发急促，此时再不是那模糊的声音，而是真真切切传入耳中的锣声！众人心中一惊，忙循声望去，只见一只大黑猫正立在城头舒展着流水般的腰身。只不过在黑猫旁边，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个套着斗篷的神秘人，这人没有说话，但透露出的气息却十分冷冽。

    宁笺南只看了一眼，背脊便阵阵发寒，当即掠回顾何身边，悄悄询问道：“这人凭空出现的？”

    “对，他来自冥界黄泉，指引天下，已故亡灵。”

    顾何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低下脑袋。

    宁笺南脸上写满了好奇，从没听说过。

    顾何解释道：“如果将一个人肉身比做灯台，那么灵魂则是灯台中的烛火，人死则灯灭。肉身或湮灭为齑粉，或腐败为尘埃，但是所有的火都将回到最初的地方——幽冥黄泉。”

    “仙神的灵魂可能会破散，但那份顽强的心火却能让他们再次转世，不修行到假道境界，灵魂便是不灭的。”

    不到假道灵魂不灭？

    宁笺南不明白，怎么修为越高，听起来反而更容易“死”？

    顾何见怪不怪，这丫头反正是除了耍刀什么都不会，抬手抚额道：“好吧！这些我以后抽空给你详说，至于现在……”

    禁锢已去，再不逃可就没有道理了。

    漂浮在临安城的白雾已浓郁到肉眼可见，其中蕴藏的庞大能量更叫人胆战心惊。

    “你可以带你的士兵走了。”顾何再次压低声音。

    宁笺南此时整个人还晕乎乎的，陈永死了，星河没了，似乎一切都已经结束，而结束这一切的人就站在她身前，只是看起来依旧没有半点强者的模样。

    “那你呢？”想也没想，宁笺南就问出了口。

    “我？”顾何吧唧了一下嘴，用着自嘲的语气说：“我也是凡人啊，一起逃呗！后面的事是他们仙家的事，不过我想，结果应该不会很差。”

    见宁笺南没有动身，顾何再次催促道：“结界已去，你还不走？”

    宁笺南深深吸了一口气，顿觉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量，险些跌落的境界竟突然彻底稳固下来。直到此时，她才回过神来，四周的灵气竟比以往还要浓郁！她虽不通阵法之道，但大抵清楚其中缘由。陈永设下的结界短时间内将临安城与外界隔绝，使本该遁入城内的灵气徘徊于结界外，如今结界一破，灵气涌入，自然就要比平时浓郁许多。

    所以，顾老头儿没有骗她？他真的出手解决了这个局面，而且看起来是那么轻松写意，哗哗两掌直接摆平——牛嗷！

    顾何见宁笺南出神不语，无奈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喊道：“宁将军，你该走了。”

    宁笺南一怔，看向顾何的神色一再变化，最终，她慢慢点了下头。

    她愿意做陈国的大将军并不是一时兴起，一百多岁的仙虽然很小，但一百多岁的将军已经不小了。

    她有自己的想法，更有自己的责任。

    没有让顾何失望，宁笺南脚尖轻轻一点，拖着剑匣便掠上城墙，站直了身子高声喊道：“陛下融道仙去，事态紧急，由本将代执三军。”

    陈国大军中，数位将领互视一眼，并没有应答。

    他们名义上是陈国的兵将，但曾经只听命于自己的王，是秦王、是梁王，或是晋王……陈皇在，陈国就在，陈国在，碍于尊卑或许能听宁笺南叨叨两句，但此刻，他们还用听么？

    气氛瞬间凝固。

    顾何静静看着，半个字都没说出口。有些事是教不会的，得自己去学。

    宁笺南手心不由得冒出冷汗，不多时，她终于定了定神，一把将剑匣放下，直插入城墙寸许后，方才运足了真元斥道：“谁不服吗？”

    依旧没有声音传出。

    除了顾何还有不少人也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黑衣女子、道人、苏半尘，甚至后来的神秘人也没有急着动手。

    他们在等，等不相干的人离去。

    “是，本将年龄是小了一些，你们都是浴血奋战的战士，我是谁啊？我就是一个糊涂虫罢了，他就没拿我当过陈国的大将军！”宁笺南声音格外清脆，只是任谁听了都知道这声音中夹杂着多少心酸，“也没想当你们的将军，做你们的主，有好处吗？没有啊，就捞了鼻青脸肿而已。但是听我一次行吗？”

    听到此处，大军中传出阵阵笑声，同样心酸的笑。

    堂堂大罗仙境宁笺南，竟被揍了个鼻青脸肿？

    但他们更明白，宁将军受得伤绝没有看上去那么轻，而且宁将军是为了谁受伤？不需要人说，天下人都明白。

    陈皇也好秦王也罢，都拿他们当一名纯粹的战士！而他们的确是战士，是人间界最优秀的战士！但宁将军却更愿意将他们当人，有血有肉，会哭会痛的凡人……

    “领大将军令！”

    一位将领猛地弯腰抱拳，恭敬答道。

    “领大将军令！”

    “领大将军令！”

    “三军——列阵！”

    “吼！吼！吼！”

    十数万陈国士兵举起兵刃，嘶声怒吼，惊起寒芒阵阵。

    最后，宁笺南再回首，将目光落在顾何的身上，自然而然，她一眼就对上了那双如春风过境般温润的眼眸，也自然而然地想知道，那双眼睛下深藏的故事。

    如果有机会的话。

    “全军听令，撤出临安！”

    宁笺南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