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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未天明,掩得严实的木门密不透风,将屋外五彩斑斓的星光完全隔断。http://www.baiwenzai.com/1079458/房间很小,若是三个成年人头脚相连地躺下就会磕在墙上,当然,那三个人必须得是傻子。
    毕竟换了谁,也不会用那种方式躺下。
    顾何不傻,所以他此时坐在窗边独自出神,一袭白衣捧起长发胜雪,双瞳剪水盛满烛火生辉。无需对芸芸众生讲什么天道,大道,他只要安静坐在一处,便会有信徒源源不断地前来瞻仰,顶礼膜拜。
    这样的人,苏半尘只见过一个——东方老道。
    东方老道年轻时也是极好看的,以至于后来白了头发驼了背脊,隔三差五也有好些风韵犹存的女修来道观,要与他双修论道。而东方老道也最执拗,不是紧闭山门就是借口云游,总之其门下弟子绝没有一人见其“失贞”。
    苏半尘打量了许久,干枯若骨的手指来回摩挲着破旧的剑鞘,“好看的人哪里都有,有趣的故事一万年也听不尽。往事如云似烟,梦幻无常,哪怕见了一个又一个人,也再没有他。”
    “他?”顾何问道:“传你道法的老道士?”
    “嗯。”苏半尘点头。
    东方老道只身入尘劫,他可没有星辰典,更结不了什么星河大阵,借不了那天外的星辰之力,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界散修!但最后?淮阳城外身化剑,笑谈斩退百万兵……苏半尘后来才听说,执拗的东方老道连半个朋友都没有,那破道观也是百年难见燃起半根清香。
    而东方老道能救下他们,其实是一剑自斩了长生路,所以才过了区区万载,东方老道就融道了,也是那时道观才终于升起了一缕香烟……
    两人的交谈戛然而止,屋内只有宁笺南浅浅的呼声,小丫头睡得很香。常年的军旅生涯让宁笺南的身躯很骨感,但脸颊却很白嫩,在烛火的映衬下微微泛红,显得憨态可掬,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媚态。
    但令人发指的是,屋内的两人任谁都没有正眼瞧她一下!
    苏半尘正襟危坐,将命剑放在右手边,黝黑的剑鞘下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并不是故意要挨着宁笺南坐,而是屋子太小,再有若发生一些变故,他也能第一时间拔剑。
    “北境很少下雨,不过我的老家那倒是三天两头的雨,很小很小那种,冲不走人,也淋不坏人。”安静了许久后,顾何忽然开口,伸手将窗户轻轻推开一条缝。拥挤的房间并不会因为他们话少而变得凉爽,事实上宁笺南额间已渗出一层薄汗。
    “是在南方吧?很难想象你一个南方的仙,会跑那么远在北境扎根,为了什么?镇守边境?”苏半尘眼神颇有些神往。
    顾何低头笑了笑,这的确是一个非常伟大的理由,但他这人却并不伟大,他摇头道:“不是,其实哪有那么多的家国大义?将军让我上我就上,别说镇守边境,让我死都成!”
    “将军?”
    苏半尘愣住,是什么样的人能做梵天仙狱司的将军?
    顾何眼中的泪花与烛光交融,他喉咙微微哽住,片刻后才摆手道:
    “很久远了……”
    苏半尘来回点头,并没有追问下去。
    两人的话都很少,谁先想到了就先说,另一人就答,然后说不出三句就又陷入沉默,点到即止,谁也不会多问,看起来并不像交心的朋友。
    可是两人所说的话,却无不是交心之言。
    顾何说天道、大道、人道,魔族如何诱惑人心,人心又如何善变狡诈,又说自己的过往,讲了讲红衣的故事;苏半尘不想吐述自己的苦难,那并不是待友之道,更何况苦难谁没有?他想了想就说着自己那瞎眼小媳妇儿的事,只是说着说着,还是免不了湿润了眼眶。
    叹息缕缕不绝,窗外震天动地的拼杀声都掩盖不住他们的叹息。
    直到墙角的一双灵动的眼珠子闪动了两下。
    宁笺南醒了,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身体上的疼痛,甩头就骂道:“你俩烦不烦,烦不烦!两个老男人大半夜谈心?恶心死我啦!”
    顾何侧目,不免打趣道:“呦,是大难不死的宁将军啊?”
    “滚!”宁笺南咬牙,“这是哪?”
    苏半尘起身,“陈国皇宫。”
    “皇宫?”宁笺南微微一愣,嘴唇瘪成了一条线:“你家皇宫这么磕掺?”
    闻言,苏半尘随即发出一声叹息,“其实也说不上磕掺,毕竟淮阳已成了飞灰。”
    宁笺南语塞,倒也没觉得惭愧,她的心一向很大,于是就接着说道:“别这么看我,又不是我灭了前朝。”
    苏半尘亦轻轻回道:“你也不用这么看我,我又不是前朝的太子皇子子什么的,芸芸众生尔。”
    宁笺南思绪很乱,低头看着身上的青色衣衫,是顾老头的!可她费了半天力气,也只想起自己被那白袍小将一巴掌呼下来。
    被打懵了。
    丢人啊!
    忽然,宁笺南向前奔去,上半身不由分说地压在顾何那把老骨头上,接着她一把推开窗户,然后呆住了。寒风带雨,一股脑扇在她的脸上,别样的疼痛,痛在心里。
    转瞬间,只听见啪嗒一声,宁笺南的眼泪就滑落在顾何的手背上。
    鼻尖涌入的少女幽香让顾何微微失神,脸颊上传来一片温热,或许他也没有料到这,只能勉强屏住呼吸,“都说我不喜欢哄女孩子了,你赶紧起开。”
    宁笺南没有照例回怼顾何,而是无力跪倒,脑袋深埋在地,已然泣不成声……她看见远处有一个高高的“山丘”,可那并不是真正的山,而是陈国将士们用身体堆出来的庞然大物。
    鲜血将整个临安染红,哀嚎遍野。
    不只是陈国将士,在那些尸体中还有仙盟剑修破碎的肉身。然而,空中的战斗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惨烈。
    身躯数千丈大小的陈永恣意遨游在星河阵中,身披雷雨,吸风饮露,掌刀每打在众仙灵体上,便震散数十人魂魄。反观星河大阵,星剑每次落下,更不知带走多少生命。
    振奋人心的豪言、撕心裂肺的惨叫、羽箭破空声、刀剑碰撞声,哒哒的马蹄声,与那苍凉的号角一起,刻在了这漫漫长夜……
    “死的人越多,生命便越会被蔑视。”顾何又将窗户关上,呼啸的风声杳不可闻,屋内仍旧温暖,“宁将军,临安此劫在你,不在我。该做出取舍了,只要你肯点头,我吃点亏,可以帮你平息这场劫难。”
    宁笺南仍抽泣不止,“平息,如何平息?”
    顾何一挥手,当即说道:“杀陈永,灭星河!”
    宁笺南身躯一震,随即发出几声冷笑,不置可否。
    顾何听后心中蓦地一沉,哪怕他早就知道宁笺南不会那么容易同意。
    “当泪水与呜咽之声传遍人间,被藐视的生命会因此变得珍贵,但生命却绝不会变得坚韧!”顾何长舒一口气,又说道:“真正的强者总是孤独,因为他们都背负太多太多,而我已经背负许多,今天该你。”
    “我背负,我如何背负?数十万活生生的人命,谁又能够背负?你所谓的背负就是杀了陈永,灭了星河,这又与他们有什么区别?”
    宁笺南哽咽道,她没那个实力杀陈永,就算有,也做不到。
    她这一生太短,陈永算她为数不多的朋友,更是长辈,德高望重的长辈。
    顾何说:“你点头,我来做。”
    宁笺南道:“你能做什么?救活他们?”
    顾何摇头。
    不能。
    过去的事无法逆转,他能做的只能改变未来。
    宁笺南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庞,她又冷笑道:“依我看顾前辈不是不能,而是不会罢了。前辈有梵天塔,有七月寒渊,前辈的剑快过星光,难道还比不过剑神?因为你就是个魔!你本有那个实力将这场杀戮扼杀在最初,但你并不,你只想在这天塌地陷的时候,做那个梵天仙狱司罢了。”
    “被众生敬仰的感觉,很美妙吧?”
    顾何倒抽一口冷气,这又是哪来的屎盆子?他缓缓叹道:“你还要执迷不悟?”
    宁笺南怒喝:“陈国无错,本将军更没有错!”
    “你没错?你曾说临安城内所有的事都瞒不过陈永!可是七千年前我追着那贼人许久也追不到下落,他陈永在其中又有几时清白过?”
    “你只看见十万剑修降临临安,他们为什么来先不说,至少陈永,他的灵魂每一寸都铭刻着嗜血。”
    “你!”宁笺南死死瞪着顾何,没能骂出,但语气中的挪揄最是伤人,“对,我陈国嗜血啊,您老德高望重,你的灵魂就干净,也不晓得此时那杨府中的血有没有洗尽?”
    “说到底却还是为了当年的事吧?就因为怀疑陈永酿成当年血案,德高望重的您,就眼睁睁看着几十万凡人无辜枉死。”
    “你不配为仙!”
    顾何脑中轰的一声,是他错了,他竟然又一次蠢到要和宁笺南讲道理?想清楚这点,顾何郑重道:“我只要你的答案,不是宁笺南,而是陈国大将军,芸芸众生的救主……”
    苏半尘躲在角落,一句话也插不进去,他从头到尾只能默默忍受两人愈发“凶残”的吼叫,心里滋味非常不好受。
    他不清楚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所以就不知道如何劝架。只是没等多久,屋子里就安静了下去,他甚至能听见烛火摇曳的声响。
    时间过得太慢太慢。
    许久,苏半尘才听见宁笺南说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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