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丞相被当场羁押入狱，当日，丞相府被封，府中一干家眷、门客统统被捕，远在江南的丞相独子也被羁押回京，那些平日与徐丞相来往亲密的官员、学生也无一幸免。http://m.chunfengwenxue.com/1382662/

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徐旻从前最得意的弟子——顾璟言。

顾璟言为恩师积极奔走，想保全恩师姓名，却被从前的同僚排挤在外，不肯让他插手。

顾璟言无法，只得找到平日最为亲近的同窗，这名同窗就是那日在国师那里与顾璟言一起喝酒那位，此人从前对顾璟言最为佩服，说是唯他马首是瞻也不过分，如今却只冷言相向，厉声质问：“下官可是亲眼目睹了国师对顾大人如何的青眼有加，而顾大人为人一向清淡，却对国师也是颇有耐心。顾大人如今还敢说自己与国师非同党，真是要将我们当成傻子吗？”

说到这里，这位昔日不觉泪流满面，恨声道：“就算丞相做了错事，也不该由你来揭发！顾璟言，你忘了这十多年来，丞相是如何待你的！若没有丞相，你一个顾府婢女生下的私生子，恐怕还在顾府喂马呢！于法于理，你是对的，可于情于义，你就是狼心狗肺！天理难容！”

顾璟言短短几天就已经削瘦下去，闻言眼眸一寂，半分光彩也无。

他艰难道：“我事前真的不知，我与那国师……”他抓住同僚的袖子，“不说那些，我如今只说我要救恩师和范正兄。范正兄为人老实木讷，我相信他并不知此事，只要找出证据，起码……”他痛苦地吞咽一口，“起码不要让徐家绝了后。”

同僚满面泪痕，神色悲戚地拂开他抓着自己袖子的手：“顾璟言，你不要在此惺惺作态了。就算范正不知情，他也是当年事件的受益者，你觉得陛下能饶他吗？”说罢，便扭头离去，走了几步，他又顿住脚，并没有回头，只淡声道：“除非国师出面为范正兄求情……顾璟言，你若还有一丝良心，就该去求那国师，我看那国师很喜欢你，你冲他摇摇尾巴、叫上几声，哄了他高兴，说不定能在陛下面前为徐范正说几句好话。”

几句话说的顾璟言面上一时白一时青，想他顶天立地二十余年，就是从前在顾家，处境最为艰难的时期，也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可如今……虽不是事实，可这些羞辱他必须受着。

因为害了恩师的那人，曾被自己放到心尖上过。

昙婴这几日为了徐丞相的案子，每日早出晚归，也是身心俱疲，不由感慨这朝廷政务真是琐碎，当官尚且如此辛劳，从前郑昭和一路从太子做到皇帝，一辈子兢兢业业，该是怎样的辛苦。

这日回到府里，听见下人禀报：“大人，顾太傅过来了。”

因昙婴事先嘱咐过，若顾璟言来，不必有拜帖，直接请到自己房里。

两人这些日子未见过面，昙婴对他不是不含愧疚的，忙快步赶到自己房间，却在看见那人背影后愣了一愣。

没想到短短几日，顾璟言就瘦了这么多，只看一个背影，竟有形销骨立之感，立在桌案前，像杆一摧就折的苍竹一般。

“顾璟言——”昙婴心疼地快步上前，却又在他身后半丈远处怯生生地停下脚步，又小声喊了一声：“璟言……”

顾璟言缓缓地回过头，看向昙婴的眼神无喜无悲，仿若看一个死物。昙婴心里难受，下意识就要道歉，就见顾璟言像是咬了咬牙，然后竟直挺挺在他面前跪了下去，哑着嗓子道：“求国师绕徐范正一命。”

男儿跪舔跪地跪父母跪君王……怎能再跪他人……尤其是顾璟言这般骄傲的性子。

昙婴仓皇地连退几步，结巴道：“你干什么？快起来！你别跪我……”他受不起、不忍心。

顾璟言定定看着他，眼里说是祈求，又掺杂进几分恨意，他随即垂下眼帘，将所有情绪敛去，冲着昙婴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范正兄直到今日仍对当年事不知情，求国师饶他一命。”再抬起头时，额上已冒出鲜血。

“顾璟言！”昙婴大喊一声，冲过去要将人强行拉起来，却怎么也拽不动，直被气出两行眼泪，低落在顾璟言膝前的青砖上。

顾璟言盯着那两点水渍，缓缓地抬起头，看了昙婴半晌，才道：“国师若对下官还有半分真情，就请国师为徐范正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罢。”

昙婴无计可施，一边流着泪一边松了手，他背过身去，摇了摇头：“抱歉……”他是要这人恨自己厌自己呀，可这滋味，真是太让人难受了。

过了许久，身后传来衣裳的西索声，是顾璟言自己站起来了。

顾璟言在昙婴身边擦肩而过时，昙婴恍惚听见他说：“如此，你我二人，再无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