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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的宝瓶洲修士,会自认矮桐叶洲一头,矮那剑修如云的北俱芦洲最少两颗脑袋,至于中土神洲,想都别想了,可能跳起来吐口唾沫,都只能吐到中土神洲的膝盖上。
    柳赤诚打抱不平道:“他与你有大道之争,我必须帮你一把。他这会儿不出意外,是在鸳鸯渚那边钓鱼。咱俩合力,闷棍了他!”
    柴伯符心都要凉了。
    见那柳赤诚健步如飞,柴伯符小心翼翼跟在身后,壮起胆子问道:“怎就起了大道之争?”
    柳赤诚说道:“他有个绰号就叫龙伯,你能忍?”
    柴伯符火急火燎道:“能忍!怎就不能忍了……”
    在别处幺蛾子,也就罢了,如今怎么使得?
    柳赤诚嗤笑道:“你如今好歹是位金丹地仙了,怕什么。”
    柴伯符小心翼翼问道:“那张条霞是啥境界?”
    柳赤诚摇头道:“都不是中五境练气士。”
    心一紧,柴伯符立马问道:“玉璞?仙人?飞升?!”
    差点就要询问那张条霞是不是十四境了。
    柳赤诚摇摇头,“都不是。”
    柴伯符疑惑不解。
    柳赤诚哦了一声,“就只是个十境武夫,在裴杯横空出世之前,他是浩然天下纯粹武夫的扛把子,只不过给钓鱼耽搁了,跻身止境后,就几乎没怎么与人问拳过,所以一直名气不大。”
    柴伯符站在原地。
    柳赤诚伸手挽住龙伯老弟的胳膊。
    柴伯符一咬牙,竟是直接运转灵气,将自己震晕过去,七窍流血,当场昏死过去。
    柳赤诚有些遗憾。
    找那张条霞是真,却不是启衅,因为这位止境武夫,与白帝城关系还算不错,柳赤诚当是叙旧去的。
    那就让龙伯老弟躺着吧,不吵他睡觉了。
    柳赤诚准备去外边逛逛。
    冷不丁,门外那边有人扯开嗓子喊道:“傅白痴,给老子死出来!”
    柳赤诚愣了愣,听嗓音,有点耳熟啊。只是在宝瓶洲给关了千余年,有些生疏了。再一想,他娘的,好家伙,是那个顾清崧!这个好像每天都往鬼门关横冲直撞的老舟子,竟然还没被人砍死?柳赤诚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结果还能活命的。
    柳赤诚问道:“小傅,要不要师叔帮忙?”
    傅噤只是在自己屋内静坐,潜心温养剑意。
    既不搭理那个顾清崧,也不理睬师叔柳赤诚。
    附近仙子们,一个个神采奕奕,既对那个老人腹诽不已,竟敢称呼傅郎为傅白痴,却又由衷感激几分,若是傅郎因此现身,倒是要感谢老人的抛砖引玉。
    顾清崧满脸冷笑道:“傅小儿,一年到头穿了件白衣,奔丧啊?”
    柳赤诚揉了揉下巴,好嘛,连自己师兄都一并骂上了?顾清崧风采不减当年啊。
    原本韩俏色正趴在屋内一张凉席上,清点家当,瓶瓶罐罐的,都是山上各色胭脂水粉。那个皑皑洲刘氏妇人,眼光还是不错的。
    她起身一步跨出宅子,来到大门口,只是不等她说话,那顾清崧就摆手道:“爷们干架,婆娘让开!”
    柳赤诚赶紧出现在师姐身边,结果那顾清崧呸了一声,满脸嫌弃道:“大白天穿件粉色道袍,扮女鬼恶心谁呢,你咋个不穿双绣花鞋?”
    就寥寥几句话,已经招惹了郑居中,傅噤,韩俏色,柳赤诚。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是顾清崧的本命神通使然。
    原本就要对那老舟子出手的韩俏色,瞥了眼柳赤诚,她突然笑了起来,竟是半点不生气了。骂得挺好嘛。
    可能这就是顾清崧的另外一门本命神通了。
    顾璨转头对那少女笑道:“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姑娘这都不施展镜花水月?”
    街对面那些仙子,都有人已经收获颇丰了,就凭顾清崧这番话,就赢得了各地看客们的不少神仙钱。
    少女手忙脚乱,赶紧抬起手中镜子。
    顾璨已经捧书退回拐角处。
    少女一手持镜,一手擦了擦额头汗水。
    没挣着一颗雪花钱。
    山头太小。
    顾璨问道:“姑娘,如果以后想要看你的镜花水月,需要购置什么山上物件,贵不贵?”
    少女眼睛一亮,拍了拍身上包裹,“买把我们家铸造的镜子就行,不贵的,十颗雪花钱。”
    顾璨笑道:“十颗雪花钱,也不便宜。”
    少女俏脸微红,“六颗雪花钱卖给你,真的是本钱了。”
    顾璨问道:“五颗卖不卖?开门大吉嘛。”
    少女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解开包裹,取出一把梳妆镜,铭文内容十分雅致,云想衣裳花想容,宝镜绰约映春风。
    顾璨从袖子里摸出五颗雪花钱,递给少女。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少女视线低敛。
    哈,小赚一颗雪花钱!
    不能笑,千万不能笑。
    顾璨收起那把梳妆镜,斜靠墙壁,望向大街那边。
    顾清崧,真名仙槎,玉璞境修士,白玉京三掌教陆沉的不记名大弟子。阴阳家陆氏的客卿。隐姓埋名,担任过老龙城范家供奉,据说十分爱慕桂夫人。与中土神洲青玄宗的掌律祖师,关系莫逆。名动浩然天下,虽然打架没赢过,但是吵架没输过。
    顾璨想了想,一步跨出,直接回到宅子,在屋子里静坐,翻书看。
    至于那把梳妆镜,先前在袖中就已经破碎。
    别说是那个顾清崧,就是自家师叔柳赤诚,师兄傅噤,甚至是师姑韩俏色的死活,顾璨其实都不怎么上心。
    能让顾璨唯一上心的人,还没来。
    顾璨如今都不敢确定,就算他来了,会不会来见自己。
    他突然放下书籍,走出屋子,来到池塘,低头望去,水中也有个顾璨。
    ————
    一处险峻山路,羊肠小道,三骑缓行,有汉子头戴斗笠佩竹刀。一骑与他并驾齐驱,是个年轻儒生,背竹箱,一手持绿竹杖。
    两骑后边跟着一位老者,反而最有仙家气度,穿黄衣,一手牵马缰,手捧一柄卷云形如意,木质红漆,铭文狮子吼。
    老人轻声念叨着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这位老神仙,好个策马山中,顾盼自雄。
    那年轻儒生问道:“阿良,咱们这么晃荡过去,真没关系?可别耽误你参加议事啊。”
    山路歧途,那汉子好像给马背颠得生疼,抬起屁股,掏了掏裤裆,笑道:“还有六天才议事,就四五百里路程,别说骑马了,就是骑条狗也来得及。”
    三匹高头大马,看似神俊非凡,实则都是山上“竹马符”。
    那年轻人埋怨道:“咋个说话呢,老前辈好歹是位飞升境,跟你同境,放尊重点。”
    正是阿良与李槐,还有那条飞升境的嫩道人,谨遵法旨,为自家那位李槐公子一路保驾护航。嫩道人对此乐在其中,没有任何抱怨,跟着李大爷混,有吃有喝,只要不用担心莫名其妙挨雷劈或是剑光一闪,就已经是烧高香的神仙日子了。搁在以前,它哪敢跟阿良身边逛荡,嫩道人都要变成瘦道人了吧。
    阿良转过头,望向那条世间撵山犬之属的老祖宗,蛮荒天下历史上,曾经有数以百计的山神,硬生生这这厮折腾得无家可归,只要它现出真身,一座座山峰在它巴掌底下,就跟雪球似的。什么山水阵法,什么山君神通,都是纸糊一般。而且这条飞升境,捉对厮杀的本事,其实相当不俗,在蛮荒天下都是能排上号的,当年董老儿单枪匹马游历蛮荒天下,活着重返剑气长城,愣是给这家伙追着啃了一路。如果不是被老瞎子拘禁在十万大山,就蛮荒天下如今的形势,一旦任由它撒欢去,蛮荒天下估计就要堆出一座比托月山更高的山头了。
    那位嫩道人瞧见了阿良好似老子看儿子的慈祥视线,立即低头哈腰,恨不得一屁股将马背坐到地上去,谄媚笑道:“我算个屁的飞升境,在领略过十四境大风光的阿良面前,境界最少得打个对折。”
    阿良感慨道:“也就是亏得文庙没有解禁山水邸报,不然咱们这一路往问津渡那边赶,你想要找个茅坑都难,到时候大晚上,晃着腚儿,跟灯笼似的。”
    此次文庙议事,到底是泄露出去一点风声了,加上文庙也没有太过约束这个消息,估计等到议事完毕,就会重开山水邸报。
    李槐问道:“阿良,怎么不穿那身儒衫了?”
    阿良白眼道:“你看那个于老儿会身上挂满符箓出门吗?”
    李槐疑惑道:“什么个道理?”
    阿良摘下酒壶痛饮一口,“道理就是过犹不及。所以我得收一收自己英姿飒爽,与你那左师伯需要收敛满身剑气,是一个道理嘛。唯一的区别,就是左右收敛剑气比较轻松,我隐藏得比较辛苦。”
    李槐嗤笑道:“又吹上牛皮了?狗改不了吃屎啊?”
    突然有些愧疚,李槐转过头去,那位嫩道人立即一本正色道:“能跟阿良吃一样的东西,荣幸至极!”
    阿良懒得废话,竖起一拳,都没有发力,黄衣老者就从马背上倒飞出去,那柄如意脱手而出,被阿良探臂抓在手中,娴熟收入袖中。
    嫩道人翻滚起身,轻轻抖肩,一个振衣,震散尘土。
    赚了赚了。
    如果送出一柄如意,就能骂一句阿良,嫩道人能送给阿良一箩筐。
    李槐问道:“为什么咱们非要走这条山路?走下边的官道多好,骑马也不至于这么颠簸。”
    阿良笑道:“有位高人隐居在此,带你去串个门,好让你知道阿良哥哥在中土神洲,是何等吃香。”
    李槐怒道:“陪着你绕这么远的路,就为了显摆你人缘好?!”
    阿良笑道:“等会儿沾我的光,喝上了好酒,瞧见了漂亮姐姐,到时候再谢我不迟。”
    李槐将信将疑。
    山高必有仙灵,岭深必有精怪,水深必有蛟鼋。可是这座山头,瞧着寻常啊。
    约莫半个时辰后,骑马上山都变成下山了。
    李槐冷笑不已。
    故作镇定的阿良只得以心声高喊道:“有朋友在,给个面子,开门给杯茶水喝,喝完就走。”
    山中仙人回答干脆:“我不在。”
    阿良急眼了,“别介啊,邺侯兄你在不在,又无所谓的,黄卷姐姐在就成啊。”
    那人似乎没了耐心,“滚一边去!”
    阿良只得使出杀手锏,“你再这样,就别怪我放狗挠你家门啊!我身边这位,下手可是没轻没重的,到时候别怨我管束不严。”
    那人只是沉默。
    阿良威胁道:“我这人最要面儿,行走江湖,一向是人敬我我敬人,你今儿要是落了我的面子,回头等我到了问津渡泮水县城,就别怪我帮你扬名。”
    一处禁制重重的仙家秘境内,山水相依,有那条弯弯绕绕的龙颈溪,潺潺流入一座碧绿如镜的湖泊,如龙入水。
    不远处是一座大名鼎鼎的立镜峰,刀削一般。两侧悬崖峭壁,一线山脊单薄。只余一条小路,在山峰最宽阔处,也才堪堪建造有一座小宅子。每当日月光彩,透过山峰,金色光线如一把长剑,刺入湖水中。
    浩然天下有五大湖,而五湖水君,品秩与穗山、九嶷山、居胥山、烟支山这些大岳山神、以及几条大渎水神相当。
    此地,就是皎月湖水君李邺侯的隐秘水府所在。
    不比那几位山岳大神,皎月湖的水君,身份数次变更。而且相较于其余四湖,皎月湖水君祠庙,香火最少,所以有那蜃泽湖水君,一直想要取而代之,只是一直没能成功。
    一位气态风雅的男子,斜躺在一处水榭青竹廊道中,,白衣大袖,覆有面具,斜靠一只雪白瓷枕,手持一把泛黄的老旧蒲扇,轻轻扇动清风。
    白瓷枕是那仙家至宝,游仙枕,枕之入睡,五湖四海,尽在梦中。
    男子身前摆有一张古琴,一摞叠在一起的古书。
    左琴右书。
    琴腹内池铭文篆刻极多,再加上那些填红小印、九叠文印,密密麻麻,可见此物极为传承有序。
    龙池上以篆文铭郁轮袍,一旁隶书刻绿绮台,此外铭文犹有“绕梁千古”,“大魁天下”,“落霞青松,残月金枢”,“不知水从何处来,跳波赴壑如奔雷”……
    山高无仙便有精怪,潭深无蛟则有水仙。
    一位矮小精悍的汉子,正在湖面上如履平地,缓缓走桩练拳。
    湖心处,建造有一座水中戏亭。
    有一位彩衣女子,正在戏台上翩翩起舞,身姿曼妙。
    檐下廊道,摆放一排古木钟架,悬有一组九枚青铜编钟,有绿衣女童、绛衣童子轻轻按律敲钟,音色之美,宛如天籁。
    男子身后水榭,悬匾额“书仓”。
    一对楹联,架插牙签三万轴,箧收竹简两千春。
    山路那边,李槐不得不开口提醒道:“阿良,咱们再这么马蹄阵阵,可就要走到山脚了,怎么,是山中仙师朋友打瞌睡了,还是不凑巧出门云游去了啊?”
    阿良扶了扶斗笠,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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