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了，从窗外泻进的月光与医院白炽的灯光混为一体，惨白惨白的，混合成一种沉闷的压抑。http://m.qiweishuwu.com/278658/

    惨白的墙壁，惨白的灯光，映照在朱菲菲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我坐在朱菲菲的病床边，想竭力地安慰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人，最需要心理安慰。当然，我是最不合适的人选，因为，我们是情敌。

    这次，情敌之间的交谈，显然与上次落差太大了，上次，她是阳春白雪，我是下里巴人，而这次，尽管下里巴人还是下里巴人，而阳春白雪却变成了丑小鸭。

    从表象上看，好像我占了上风，而内心深处，却是相反的。上一次，我很有自信心，很有底气，坚持捍卫着属于自己的领地。而这一回，我没有底气，没有自信，也不想再坚守属于自己的领地。

    “其实，死了好！真希望就这样一了百了，你怎么会来救我？为什么？”她悲痛欲绝，仰天而问，当然，她是看不到天空的，看到的只是医院昏暗的天花板。

    “是志刚让我来的，他怕你出事。”我看到了她内心的绝望和恐惧，生出深深的怜悯。我想给她一个宽心的回答，如同一个热敷，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能为她减轻一星半点的苦楚也好。

    “志刚，志刚。”朱菲菲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她的鼻子忽然就像没有拧紧的水龙头，始终滴滴答答，我不停地替她擦着。

    人若一把什么事扯到感情上，不仅复杂而且微妙了。

    “志刚怎么还不来？你能叫他来吗？”朱菲菲毫无顾忌地提出要求。

    “志刚是一个孝子，老母亲的丧事一定要认真办理的，这是最后的尽孝了，我会让他尽量早点来。”我用最大的热情说道。

    “菲菲，我们同是女人，我知道你心中有爱，爱志刚，你更爱美。”我默默地看着她，心中深深地惋惜，朱菲菲已永远告别了我心中赞叹的曾经拥有过的那份美丽。

    “不要说了，你是来笑话我的吗？”她眉头怪怪地皱成一个疙瘩，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我读懂了她的悲伤和挣扎。

    “不！我想退出竞争，你赢了，我会成全你们的。”我的心很苦，伴以很苦的笑容，我甚至怀疑自己呼出的气息都是苦的。

    “过去我和你争过，现在，我是一个丑陋的女人，我配不上志刚，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我不想再连累他了。”我深深地感到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她的真心实意使我心里的痛已慢慢淡化了，不再浓烈。我开始怀疑志刚的母亲当初的决定，如果不是她棒打鸳鸯，说不定他们真是幸福的一对。

    “我现在最想我的孩子，不知道他还好吗？”她眼睛里流露出对儿子的深情和牵挂。接着，鼻子那没有拧紧的水龙头，流淌得更加厉害了。

    “他很好，我一定会带他来看你的。”同是女人，我深深地理解，她绝不是演戏，而是完全出于一个母亲的真情流露。

    这时，朱菲菲的姐姐从美国回来了。

    “菲菲，我可怜的妹妹，姐姐来迟了。”她抽泣着，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那道从眉间斜插到耳边的伤口散发着灼热的温度，融化了她的心。

    我抽空带黎晨来到医院。

    黎晨看见妈妈的容貌，吓坏了，先是杵在原地，一声不吭，后来，忽地躲藏到我的身后。

    “妈妈是爱你的，在她的床头边始终放着你的照片，昏迷之中嘴里不停地呼唤着你的名字。”我拉着黎晨，希望他投入母亲的怀抱。

    “妈妈——”儿子黎晨的呼唤声虽然低落，却至深、至切。

    子不嫌母丑！血浓于水啊！

    “儿子，是妈妈不好啊！”朱菲菲一把抱住黎晨，心里此时更是五味杂陈，激动，喜悦，满足，内疚，以及不忍。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眼里充满了酸涩的感觉。

    朱菲菲的父母早年去世了，姐姐是唯一的亲人，听说她出事了，从美国赶过来。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去哈尔滨的母校当教授。她要带走朱菲菲，还有黎晨。

    “菲菲，我都知道了，是你对不起苏检察官啊！是你破坏了她的家庭，自己又得到这样的下场，你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啊！”

    “姐姐，我知错了，不会再错下去了。”朱菲菲对自己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是相当明晰的。

    “对不起！方圆，志刚和我在一直时，时常讲到你的好，你的人品、才学，特别是你的善良。对他母亲比对自己母亲还好，他对不起你，他还是爱你的。对不起，是我不好，破坏了你们的幸福，是我太自私了。善恶终有报，我得到了上帝的重罪惩罚。”她将一切说出之后，心中感觉轻松了很多，嘴角滑过一丝苦笑，只是因为内疚、伤心，才让她觉得对不起别人，甚至想补偿，可是，这些对他来说，已经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谢谢你！救了我和孩子，我现在才体会到你当初对我的劝告，是真诚的……”她轻轻地诉说着，她的嘴角缓缓地露出笑意，她没有死，孩子也没死，她感激涕零，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感激。

    不知什么时候，志刚站到了我的身后，默默地在一旁注视着，默默地在一旁体会着，他在暗处用力拉了一下我的手。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好像被感动了，面对这样一位以德报怨、忍辱负重的我，他无地自容，心灵再次得到了洗涤。

    送走了朱菲菲一行，在回家的路上，我们一言不发，沉默像座冰山挡在我们之间。

    我不想说，真的也不知如何去说，总觉得自己是爱情战场上的败将，就像打败仗后又受了重伤，刚刚败退下场，身心交瘁，心灰意冷。

    志刚也一言不发，他说什么呢？山盟海誓过，下跪求饶过，还有什么好表现的呢？该是黔驴技穷了吧！

    回到家，志刚抱着他的被褥放到沙发上，看样子是准备睡在沙发上了。还算有自知之明，我心想。

    “爸爸，你怎么睡在这里？”牛牛拉着爸爸的手问道，志刚眼光转向我，像个可怜虫。

    “妈妈，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要像黎晨那样，我要爸爸，也要妈妈……”牛牛抽泣起来。

    我不知道，儿子对我们婚姻的现状了解多少，但有一点他非常清楚，他希望父母和好如初，他希望有一个幸福的家。

    “牛牛，好孩子，别哭，妈妈没有让爸爸睡沙发。”我不想正面与志刚说话，孩子成了我们之间的传声筒。

    志刚听了我的话，像罪犯得到特赦令，欣喜万分。他迅速将被褥抱回了床上，并将床上的两个枕头放在一起，将被子铺垫整理得井井有条，结婚以来，他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铺床叠被。

    每当夜晚降临，夜静无声，孤独一人，寒冷而寂寞。志刚回来，我却感觉不到一点温暖，我心冷。志刚试探着先用脚伸进我的被子里，被我一脚蹬了回去。

    破镜重圆从古有，何须疑虑反生愁？

    然而，我做不到！志刚背叛了我，背叛了他对我们之间的诺言。一想到他曾经与别的女人睡过我就恶心，我的心就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划破了心门，刀割一样地痛。这是破镜重圆的心“结”，我无法解开。

    夫妻之间的激战过去了，进入了冷战，如同陌路。沉默，是冷战状态下的特殊形式。也许，在婚姻问题上，冷战比激战更加危险。

    志刚咀嚼着这份失而复得的爱，如同得到了一份圣餐，既万分珍惜又想细细品尝。婆婆去世了，黎晨随他母亲走了，志刚什么也不讲，用行动在弥补，家务事他全包了。

    我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但我的心像岩石的罅隙一样千疮百孔，渗漏着苦涩，很难一下子弥补过来。

    有人说，什么是夫妻？相爱一辈子，争吵一辈子，忍耐一辈子，这就是夫妻。什么是家？家是夫妻共同经营的，编织着梦和苦辣酸甜的窝。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非常珍惜与志刚的夫妻情分，也珍惜这个家。但任何事情总有一个度，受到重创的婚姻，能否破镜重圆？真的说不清，我的心“结”真的很难解开。

    我和志刚带着牛牛去为婆婆上坟，志刚痛哭流涕，后悔不已。我没有流泪，人死如灯灭，再哭喊又有什么用呢？婆婆在世时我尽力了，问心无愧，愿婆婆的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志刚在婆婆坟前赌咒发誓，说会一辈子对我好，下辈子做牛做马来补偿对我的爱。尽管他诉说的感天动地，但我真的感动不起来。这是一个曾经让我动心并深爱过的男人，他的山盟海誓曾经让我感动，而转眼间像雪人般融化了。

    一次一次看到爱情的无常，一次一次受到感情上的欺骗和折磨。他是虚伪的，此时，我心中充满了对他的不信任，李跃中的身影竟然跳到了我的眼前，我是在想他了？同床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