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务之急是修小眼镜，记得在工厂时，林师傅有一个徒弟，后来开了眼镜厂，很是发达，找他一准能行。http://m.liulanwu.com/117/117192/只是，他和我平时里没联系。

    打电话问一下林师傅吧，一想到林师傅，我的心又一下子揪了起来，她心爱的女儿庄沁雯在魔方爆炸时去世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怎样的一种滋味啊！现在为一个修眼镜的小事去打搅她，实在是于心不忍。

    当然，检察官真心想找一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很快我与这位师弟联系上了。晚饭后，我赶到五十里以外的师弟家，让他想方设法，修好眼镜。

    夜色消失，星光隐去，东方渐渐呈现一片鱼肚白，我凌晨五点钟才赶回了家。

    一夜未眠，我对他的承诺实现了，一想到高度近视的黎晨，明天上课有爸爸生前替他买的小眼镜戴了，心头涌上一阵愉悦。

    我将修好的小眼镜悄悄地放在熟睡的黎晨的枕边，看着这孩子，想到他看到亲生父母整天地相互指责、吵骂直致相残，幼小心灵该留下了多少不可磨灭的伤痛，而正是这一切造成了他既好强又自卑的扭曲的性格。心灵创伤更需要精神抚慰，我要让我的母爱，尽可能地去安抚他心灵的创伤，尽管这种永久的创伤是无法去除的，但愿他能尽早从父母婚姻所造成的阴影中走出来。

    再看看睡在另一边的牛牛，我也有伤，也有痛啊！

    他爸爸也一个月没回来了，我没有与儿子讲实话，我不想给儿子的内心产生阴影，更不想造成任何心灵的伤害。有什么伤，有什么痛就一个人忍着，家里有天大的事，只有一个人扛着。

    志刚真的不要这个家了？真的不要儿子了？我始终不相信！

    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朱菲菲抢走了我的丈夫，还将毁掉我的家，这是一个原本很和睦的家啊！我将情敌的儿子带回家照顾，我顾虑过，犹豫过，但心地善良的本性使我无法割舍，我义无反顾。

    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灿烂的晨光，迎来了新的一天。

    黎晨戴了修好的小眼镜，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他和牛牛一起齐声背诵着古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这是谁家的小把戏？说的什么啊？”婆婆今天身体格外的好，我用纯正的江城话对婆婆解释道：“这是牛牛和他同学一起背唐诗呢，说的是：鹅子鹅子鹅子，颈脖子走头六怪的昂向天上活抽千。雪波的羽毛乓在水上，两个红颜色的爪子在水头直划直划的。”

    “乖乖笼的东，说的是鹅子啊，还真蛮像的。”婆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听了我的翻译，两个孩子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很长时间没有开怀大笑过了。

    我将饭端到了婆婆的床前，婆婆边吃边说：“方圆啊，志刚怎么好多天没见着啊？”婆婆颤动着双唇，咀嚼过的饭菜从嘴角漏了出来。

    “志刚出差了，要过些日子才回来。”我不想她告诉事情的真相，不想给病入膏肓的老人再增加压力。

    “小炮子子，他不要老娘啦？”婆婆像咸鱼似的张着嘴。

    “怎么会？他是一个孝子，这次出差时间会长一点。”我用毛巾替她擦拭嘴角。

    “真不像话！”婆婆迟钝地摇了摇头。

    “方圆啊，有事要告诉我啊？让我来教训志刚，他不会又去和那个狐狸精鬼混吧？”不知平时痴呆的婆婆今天怎么这么清醒？

    我的心猛然抽搐起来，沉默了一下子，“不会的，他当您老面下跪保证过的。”

    婆媳关系是家庭内部人际关系中最微妙、最难处的一种关系，自古以来就是本复杂难念的经。其实，在我内心有过斗争，有过怨忿。志刚在部队时，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吃尽苦头。婆婆在农村，偶然来看看，也没有替我帮过什么忙。等到志刚从部队回来，婆婆得病了，却送来由我服侍。现在好了，儿子又寻欢作乐去了，我还替他照顾老娘，理说到天边也说不通啊！

    可是在几年相处中，我深深感到，婆婆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可善良，通情达理。在丈夫出轨时，她痛恨儿子的不忠，深明大义。她对我的关爱，就像一条潺潺细流，流淌过我的心田，滋润着我。曾经的怨，曾经的恨，曾经的不愉快，也都随风而去了。

    “方圆啊，我拖累你啦，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志刚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不要往心里去，我替他和你赔不是了。”婆婆眼睛里流露出歉意，内疚和惭愧像虫子一样咬噬着她的心，她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罪人。痴呆的婆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时而出神发呆，时而偷偷抹泪，挥之不去的罪恶感桎梏着她，使她无法痛快地呼吸。

    “妈，您看，话说到哪儿去了。不管志刚对我怎样，我会一直善待您，为您养老送终的。”我一把抓住婆婆的手，这份比起亲妈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母爱和关怀让我留恋，让我不舍得失去，不情愿撒手。

    我们努力地维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倍加珍惜！

    当我想把更多的温存送给婆婆时，一切都是多余的了。

    吃晚饭时，婆婆刚吃了一口就呛咳起来，她把头顶和手掌紧紧抵住墙，刺痒紧迫着喉管，最后她竟大口地呕起痰来，呕得胸腔刀刮似的难熬，我担心她会把肠子呕出来，呕过之后呼吸就更加急促了。

    看见她那痴呆的神情，苍老的面容，稀疏的白发，就像风中飘摇的灯烛，时刻都有被吹灭的可能。早晨的笑声好像还在耳边回响，怎么一下子会这样呢？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吧？

    婆婆再也起不来了，一句话也不能说了。满头的白发，脸上长着老人斑，下垂的眼袋和数不清的皱纹，双眼大而无神，空洞无物，手中的卷纸掉到了地上还浑然不知，死亡正在一寸寸向她逼近。

    志刚的母亲要离开人间了，一定想要见见儿子，我赶紧与志刚联系，刻不容缓。

    志刚回来了，抱着母亲坐了起来，母亲也许还能隐隐感觉到儿子暖暖的体温，她在临终前，渴望留下什么？

    可什么也没说，她的右手，缓缓地抬起，用颤抖的手将志刚的手和我的手放在一起。

    还有一口气，就是没掉，我领悟了那死亡前的目光，婆婆是放心不下这个家，放心不下志刚。我读懂了她的每一个眼神，也感悟了她生命的价值，她希望这个家庭能和睦，幸福。也许，这就是她的临终遗嘱吧。

    志刚含着泪说：“妈，您放心吧，我发誓，我会今生今世都会对方圆好的，我不会和你不喜欢的那个女人生活在一起的，否则，天打雷劈，再说我还有儿子牛牛。”

    “奶奶！”我抱起牛牛，一家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婆婆闭上了眼，在濒临死亡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后，只吐气，不再吸气，眼睛直直地望着，她死不瞑目啊！

    忽地，一阵冷风吹过，墙壁上的挂历被风吹得一张张卷了起来，一阵凉风擦肩而过，带走了她的魂魄。

    “妈妈——”我嚎啕大哭，这么好的婆婆，护着我，管着志刚，在临终还放心不下，这么好的婆媳关系天下难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