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建雄所在的搬家公司连老板一家在内，也就七个人。http://www.bofanwenxuan.com/1453/1453056/

    老板身材高高大大的，黑切肥，就像是一尊门神一般。他很少呆在那所破院子里简易的办公室里，多数时候，都开着那辆黑色宝马出去洽谈业务。

    老板娘是在公司坐守的，负责管理员工，也负责公司的财务；老板娘那二十岁不到的妹妹就任职客服，也顺带兼职了公司的清洁。

    所以，一个公司， 真正干活的，也就是黄建雄、柳成山这个组及另外两个来自广西的两兄弟。

    公司虽然小，承接的业务却很杂。

    搬家拉货、拆墙、补漏，顺带着，也会协助工厂拆迁，收拾一些废品回来囤积着，等待合适的买主。

    能干这些又苦又累的杂活的，都是如黄建雄这样急等钱又没什么技能的人。辛苦是辛苦，好歹可以凭着一身子力气换回一叠不算丰厚的钞票，倒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价值。

    黄建雄不怕吃苦，自从妻子不忍心看着儿子被病魔折磨的痛苦一走了之，黄建雄就发誓，只要有地方给他卖这一把力气，多苦多累他都认了。

    可是，他的祈祷，并没有得到神的应允，他被工作了十年的鑫宇物流给辞退了。

    工作没了，可以另找，只要力气在。黄建雄始终对未来抱着信心。

    可是，他却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搭档、一位异姓兄弟，一位在异乡可以倾诉衷肠的朋友。

    在公安局做了问询笔录，警察确认了柳成山杀死梁付宽黄建雄确实不知情，也明确告知黄建雄，会按照“故意谋杀”来起诉柳成山。

    黄建雄不确定“故意谋杀”到底是什么罪，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个人做罪个人受。”黄建雄把这句话留给了问询的警察。

    工作还是要继续的，只要活着，总要吃饭交租，何况还有个儿子要三天两头往医院里跑。

    黄建雄咬牙坚持着，一个人干了平时两个人干的活。

    早上，黄建雄在上班前，先把把儿子浩浩送到沈茹芸家里，这才兜回公司。

    在大门口，他碰见了从广西来的那两兄弟正准备出去干活，于是，黄建雄对车子里喊了一声：“这么早啊？”

    奇怪的是，平日里处的很要好的两兄弟理也没理黄建雄，脚底踩了油门，便开着皮卡车冲出了大门，那样子，就像是避瘟神一样的避开黄建雄。

    “有毛病。”黄建雄察觉了异样，他摇摇头，去了老板娘的办公室等待分配工作。他一脚踏进办公室，却诧异地发现，老板娘披头散发地坐在沙发里，捂着脸，似乎是在抽泣，而老板娘的妹妹则坐在姐姐旁边，脸上都是泪痕。

    “这是？”黄建雄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问也不是，踌躇了一会，只能如往常那样，小心翼翼地问道，“今天有啥活？”

    老板娘也不看黄建雄，只是低着头，不停地抽泣，老板娘妹妹则抬起头，瞟了一眼黄建雄，也是没出声。

    黄建雄站在门口，显得有些尴尬。

    “阿雄啊？阿雄！”难得一见的老板，则站在属于他的那一间办公室门口，冲着黄建雄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黄建雄有点愕然地往老板的办公室门口走，惊愕地发现，老板的面颊上，多了许多血痕，像是刚被指甲抓过一样。

    老板娘低头伤心哭泣，老板脸上有伤，黄建雄抬抬手，指了指老板的脸，想问，又觉得这是人家的家事，问了不妥，便张张嘴，什么也没说。

    “进来啊！”见到黄建雄一直站在门口不进来，先一步进门的老板又转过身，对黄建雄示意，“兄弟，进来坐。”他指指办公室一侧的红木沙发。

    黄建雄有点受宠若惊。

    要知道，除了被客户投诉以后被老板叫进办公室挨骂，他极少有机会进这个办公室，更别说老板这么客气低称兄道弟了。

    黄建雄进了办公室，站在门里边，怯懦地说道：“老板.....我站着就好了，等会就有活了。”

    “阿雄啊，是这样的，你嫂子她......你知道......女人啊，她就是麻烦！”老板小心翼翼地斟酌词汇，好像是怕哪一个词汇用的不恰当而激怒了黄建雄。

    “老板......”黄建雄是困惑的，他想不出，老板两夫妻吵架，跟他这个打工仔到底有多大的关联。

    老板看看黄建雄迷茫的样子，一咬牙：“我这么跟你说吧。”他指着老板娘办公室的位置，“那个臭娘们，自从知道阿山杀死了你们以前的经理后，是天天跟我闹啊！你看她把我给挠的......”老板指指自己面颊上的血痕，对黄建雄抱怨。

    黄建雄依旧是茫然的，他还是不能理清楚，阿山杀死梁付宽的事，跟老板两夫妻吵架，究竟有多少瓜葛。

    “老板啊，阿山的脾气是不好，他不会再来上班了。”黄建雄觉得应该跟老板解释点什么。

    “兄弟啊，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老板掏出烟盒，抽了一只香烟出来，递给黄建雄。

    “老板，我不抽烟。”黄建雄慌忙摆手。

    “哦！”老板恍然大悟一般地点点头，自己摸出了打火机，点上了火，狠狠地抽了一口，“阿雄啊，你知道，我这个是小公司，可经不起折腾，那个婆娘是担心，要是那天你不开心了，也跟我要什么赔偿的，你说我这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我到哪去给你赔钱去......”

    “不！不！”黄建雄终于明白了老板喊自己来的目的，他吓得慌忙摆手又摇头，“老板、不会的，你给了我一个工作，我肯定会好好地做，就算我走了，也跟您没关系！”

    “阿雄啊，你是明白人，这个我都看的清清楚楚。

    可是，那个女人不清楚啊！我难啊！”老板并没有罢休的意思，他看看黄建雄，手有几次都想往抽屉里伸，却又停住。

    “您再跟老板娘说说，我真的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我就是......我就是太需要这份工了。”黄建雄开始明白老板找自己谈话的意思，他下意识地往老板的跟前走了一步，一脸祈求地看着老板。

    “不行啊，阿雄，你看我这脸......”老板指指自己脸上的血痕，“要不这样吧，咱兄弟的缘分就到这，我留着你的电话，要是那婆娘想通了，我就即刻给你电话，到时候你再回来。”

    等到黄建雄确认到，老板嘴里说出来的事情是真实的时候，他顿时觉得全身冰凉，就像是被人丢进了冰窟窿，心悬在嗓子眼，感受不到身体其他器官的运作。

    “你放心，你的工资我都会结清给你，另外还多了一千块，算是我对你的补偿。”老板终于把手伸进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叠钞票，钞票的外面，裹着一张a4纸。

    “老板......”黄建雄忽然很想跪下，他不能再失去工作了，同时，他心底又充满了愤怒。

    “来，阿雄啊，大家兄弟一场，你也别让我太难做，体谅体谅我！”老板的声调也充满了祈求，他一只手抓着钱，一只手，把放在一侧的笔攥在手里。

    “唉！”足足有两分钟，黄建雄才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接那一叠钱，老板却一缩手，把钱收到自己的怀里。

    黄建雄错愕地看着老板，弄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雄啊，这样啊，你看呢，这张协议呢，是你嫂子弄出来的，意思是你拿了这些钱，咱们以后可就没挂没噶了，手续的事，做一遍，大家都安心，我也好给你嫂子......”

    黄建雄没等老板说完，便一把从老板的手里要过了笔：“签哪里？”

    “这里、这里！”老板指着纸上的位置，给黄建雄看。

    黄健翔看也不看，提起笔，在上面歪歪扭扭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一声不出地接过了钱，转身出了老板的办公室。

    “你数数，一个月的工资加一千块的补偿，咱们以后就解除清楚了，没啥瓜葛了！”身子后面，是老板一点都不掩饰的得意。

    出了办公室，黄建雄有点茫然，他在破旧院子外面的十字路口来回踱了几个圈，也没想到去哪里。

    许久之后，他才决定，先把儿子接回家。但是，在他用了两个小时，走到了东兴街附近的那条小河边的时候，黄建雄就再也无法迈动脚步。

    小河边上，有一家小卖铺，黄建雄瞥见了货架上摆放的整齐的老白干。

    他思忖了一下，毅然进了店，挑选了两瓶高度的老白干，又买了一包烟，这才迈着沉重的脚步，去了小河对面的小树林。

    正是中午的阳光，低低地挂在虞城的天空上，似乎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一样。

    可是，黄建雄却感受不到温暖。

    他在小树林旁边面对这小河的河堤上坐下来，打开老白干瓶子上的大瓶盖，将白酒倒进去，端起来，一饮而尽。

    高度的白酒，就像是一把火，灼烧着口舌、喉咙、又一路燃烧到了肠胃。

    黄建雄觉得，这酒好像是极其伟大一般，他灼烧着身体内的各个器官，在身体内流淌一遍之后，竟然让心底惶恐与痛楚减轻了许多。

    黄建雄坐在那里，喝一大酒，接着抽上一两只烟，看着太阳慢慢地往波光粼粼的水面下沉去，四周变成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