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越野车，在一个干涸的鱼塘前停滞不前。http://www.aihaowenxue.com/xiaoshuo/348260/

    前面的路只能容两个人并排前行，冯子铭将车子停放在鱼塘边的路上，示意大家一起下车。

    率先下车的方正，大踏步地朝着鱼塘后面那座不是很高的山坡走去，村长则一路小跑地跟在后面。

    许夏舟浑浑噩噩地从车子上下来，落地的时候，脚下一软，差一点摔倒在水塘里。好在跟在身后的冯子铭手疾眼快地扶了一把。

    许夏舟甚至都忘记说一声“谢谢”。

    眼前的鱼塘，大概有十亩地，但是许久都没有蓄水，干涸的塘低干裂者，绽出难看的裂痕。

    鱼塘面对村庄方向，紧挨着一座山坡砌成。

    说是山坡，不过是南方城市那种特有的黄土加碎石堆砌成的突兀的高地罢了。

    高大的木棉树木从山坡上延伸着出来，硕长的树枝肆无忌惮地生长着，有的，都伸到了鱼塘的边沿上。

    就着山坡的脚，搭建着一所简易的房子。

    薄薄的、各种颜色的砖头砌成了一堵墙，顶上，覆盖着退掉颜色的石棉瓦。虽说搭设简易，倒也能遮风挡雨。

    简易房正门面向鱼塘，那扇破旧的木门是打开的，却不见有人影。

    正在疾步行走的方正，停在简易房的门前，指着那扇打开的木门问村长：“你把他们安排在这了？”

    “啊......！是......就是这里。”跟在方正身后的村长不迭地应着，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

    “把那么小的孩子丢在这，你们......村子也做的出来？”冯子铭看了一眼村长，临时在“你们”后面，加了一个“村子”的单词。

    “哎呀！”村长无奈地摇摇头，一脸绝望地解释，“你们是不知道我的难处啊，那张倩见到几个孩子就闹，我这不是担心孩子的安危，怕再出什么事，就让翠兰娘家人把孩子接走了。

    谁知道，三个孩子皮的很，差一点把舅父的家都给拆了。您知道，这外婆年纪也大了，哪能做的了年轻人的主......”

    “他们平时怎么生活？”方正打断村长的话。

    “我每天都会过来看几个孩子的，吃的什么都有，这不想着远离张倩，孩子们也安全一点吗。”村长解释的不怎么有底气。

    对于村长的解释，方正没有回应，他径直走到了打开的门前，探头朝内看了一眼，大声问道：“有人吗？”

    许夏舟从后面追了上来，她越过方正，连门都没有敲，便一步跨进了屋子。

    在这间四十几个平方左右的简易房内，见不到什么家具摆设。

    一张门板搭建的床铺，摆在进门左手边的墙壁边，床铺上铺着一个看不清楚颜色的床垫，两张脏兮兮的、同样失去了颜色的被子，交叠在一起。

    一些失去封面或者残缺了页面的漫画，散乱地堆积在床上，让原本就混乱的床铺上，更加混乱不堪。

    床头的地上，堆放着几箱方便面及十几瓶矿泉水。拆开的快餐面盒子已经零食的袋子堆积在一起，一阵腥臭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

    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蜷缩在床铺底下，正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闯进屋子来的许夏舟。

    许夏舟的心，像是被一把刀割了一下，发出一阵刺痛。

    她蹲下去，看着蜷缩在床铺底下的小男孩，默默地伸出来手。

    小男孩更加惶恐了，他瞪着眼睛看着许夏舟，一边将自己的身子往床底下缩。

    “啪！”一颗力道十足的石子，从简易房的窗户外弹射进来，砸在许夏舟的手臂上，又疼又麻。许夏舟“啊”地叫了一声，慌忙弹开，她揉着手臂，错愕地望着窗外石子飞来的方向。

    方正没有跟随许夏舟进屋，他站在门口，审视着四周。

    那棵从树上飞来的石子，从方正的眼前划过，方正听到了许夏舟沉闷的一声惨叫。

    他转身离开房门，走到石子飞来的方向，抬头看着树上。

    许夏舟努力地对蜷缩在床铺下的小男孩微笑了一下，忙从屋子里出来，随着方正的脚步来到树下。

    木棉树的树杈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他的头发很长，就像稻草一样，杂乱地堆积在头顶、脑后。被雨水淋湿后，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脖颈上。

    他应该是许久都没洗脸了，脸蛋是黑乎乎的，被从头发上滴落的雨水，冲刷出一条条白色的痕迹。

    一件硕大的女式的花格子衫，罩在男孩瘦弱的身躯上，让他的样子显得更加羸弱。他骑在树杈上，手里拿着一个弹弓，警惕地看着站在屋子前的许夏舟跟方正。

    看来，刚才那一粒石子，就是他打出来的。

    “小朋友，暗算别人可是不对的。”方正仰着头，对着树杈上的孩子喊道。

    男孩也不回应，继续手拿弹弓戒备。

    “温思宇？刚才是你打我？”许夏舟揉着胳膊，对着树杈上的孩子喊道。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树上的男孩更加警惕了，他瞪着眼睛，居高临下审视着许夏舟。眼神警惕、老到，就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

    “思宇！快点下来！警察叔叔来看你了！”村长对着树上的孩子喊叫着。

    “不下去，警察是坏人，会把我也抓走。”温思宇不满地对村长嚷嚷着。

    “胡说！你是好人，警察抓你干什么，快下来，老三呢？”村长很是尴尬。

    “你为什么躲在树上？”许夏舟仰着头，轻声问道。

    “你是不是坏人？”温思宇举起手里的弹弓，再一次对准许夏舟。

    “我当然不是坏人了。”许夏舟让自己的面颊上保持微笑，“你妈妈让我来看你们的，你快点下来啊。”

    “我妈？！”坐在树杈上的温思宇“跐溜”一声便从树上滑落下来，就像是一个灵巧的猴子，他两步便窜到许夏舟的跟前，焦急地说道，“我妈呢？我妈什么时候回来？”

    “哥！妈回来了吗？”蜷缩在床铺下面的那个小男孩，听到了院子里的谈话，他慌里慌张从屋子里窜了出来，一边跑一边问，几步便奔到温思宇的跟前。

    跟温思宇的样子有些想象，同样的长发，同样的脏兮兮的样子，同样是瘦骨嶙峋的么样。有所不同的是，他的双眼内，润涵着更多的恐惧。

    “笨蛋，你没看见妈都不在吗。我没有叫你，为什么自己跑出来。”温思宇瞪了一眼跑出来的小男孩，有些不满。

    “你是老三思淼对吗？你妈说你总腿疼，现在好一点了吗？”许夏舟蹲下身子，想要把温思淼拉倒自己身边。

    温思宇连忙拽了一把弟弟，将他扯到自己的身边，似乎对许夏舟极为不放心。

    “妈为什么还.....不回来。”老三温思淼的声调里开始哽咽，他顺从地依偎进比他高不地了多少的哥哥的怀里。

    “不是说让你去上学吗？为什么还在家？”村长说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想要表明自己平时确实做了工作。

    温思宇却并不理会村长，他一只手揽着弟弟，眼巴巴地看着许夏舟：“我妈什么时候会来啊，我弟弟都好想她了。”

    “妈妈说让你们听话，她......她办完事了就回来了。”明知道说谎，许夏舟不得不说下去。

    “骗人！”温思宇把弟弟揽的更紧了，“他们说我妈妈是要被枪毙的，然后丢在这个池塘里养鱼，所以我们要等在着，等我妈妈被枪毙了，我们就把我妈妈从水里捞出来！”

    许夏舟伸手捂住了嘴巴，她怕自己会失声哭出来。

    正默默看着许夏舟与两个孩子交谈的冯子铭与方正，一起不约而同地将身子转到了后面。

    村长则一脸尴尬地看看许夏舟，在看看两个孩子，一脸苦笑：“这都是谁跟孩子说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许夏舟平定了情绪，伸手抚摸着温思宇的头发：“你为什么要上树，好危险的，你不害怕吗？”

    “不怕，我哥说，要是有坏人来了，先要观察好形势，他说那个树是最好的位置。”

    “二哥，大哥怎么还不回来啊？”老三温思淼拽着温思宇身上那件格子衫的衣角，仰起头问道。

    “你哥......你哥她......”许夏舟有点哽咽，她说不下去。

    “弟弟病了，我哥说出去做一笔生意，好送弟弟去医院。”温思宇并不明白许夏舟的意思，他扯着弟弟，率先进了屋子，也许是看到了从树上滴落的一颗雨滴，打湿了弟弟的头发。

    见到许夏舟与两个孩子正在建立信任，方正与冯子铭没有进屋，他们站在门外，低声地跟村长交谈着。

    许夏舟紧跟着两个孩子进了屋子，她拉着两兄弟在窗前的凳子上坐下，伸手轻轻扯去老二头发上的几粒荆棘的刺：“你们怎么没有上学？”

    “上学？上学是是没什么用的了。”老二温思宇警惕的眼神逐渐缓和，他指指老三温思淼，“上学又赚不到钱，我哥说我弟弟太小了，要把弟弟养大。”

    “你好好读书，村长会养你们的呢。”

    “不能靠别人的啦。”温思宇老道地摆摆手，“我哥说我们家跟别人家不一样，别人靠不住的，我们要靠我们自己，这样，弟弟就不会被人家欺负。”

    “我大哥说他会赚钱把我养大。”老三温思淼仰着红彤彤的面孔，接着二哥温思宇的话。

    “是吗？”许夏舟装出好奇的样子，她决定将心底的怜悯隐藏起来。

    “我哥说，他的工作是要赚很多钱，我就要待在家里带弟弟了，不能给人家欺负。”

    老三温思聪站在哥哥的身边，仰着稚嫩的脸，一辆茫然，大概还弄不懂比他大两岁的哥哥嘴里所说的“养家”是怎么回事。

    “老三呢，你听哥哥的话吗？”许夏舟试探地伸出手，把老三温思淼从温思宇的身边拉过来。

    就在那一刻，她感觉到了温思淼手心发出了一阵滚烫滚烫的感觉。“老三是不是发烧了！”许夏舟忙站起来，对着院子里的方正喊道 。

    方正忙停止交谈，几步便跨进屋子。

    “好烫啊。”许夏舟将老三抱在怀里，给方正看。

    方正把额头贴在老三的额头上感应了一下，忙对站在外面的冯子铭喊道：“赶紧的，送医院吧。”

    “我跟你们一起去，这是我的责任。”村长说着，从方正的手里接过老三，但是，眼尖的老二温思宇却一眼看到了村长一直攥在手中的那张照片。

    “我哥？”老二伸手从村长的手里抢过了照片，放在眼前端详。

    方正再想要过来，已经迟了。

    温思宇把从村长手里的抢来的照片拿在手中，老三也从村长的怀里挣扎下来，跟哥哥一起端详着照片。

    “哥哥为什么在外面睡觉？哥哥为什不回来睡？”

    “笨蛋啊，哥哥不是睡觉，是死了。”温思宇指着照片给弟弟看。

    “哥哥为什么要死？哥哥不是说要赚钱吗，为什么要死啊？”温思淼摇晃着温思宇的胳膊，神色是惶恐的。

    “死就死了吗，哥哥说让我照顾你的，你放心，我不会让坏人欺负你的！”

    许夏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蹲在屋子的角落里，放声痛哭起来：“啊——”她压低着嗓子，从心底嘶喊着，想要把心底的悲楚及后悔一股脑地嘶喊出来，可是，越是哭，心底的痛苦越是加倍。

    “走吧，要快点把孩子送医院。”方正轻轻拍了拍许夏舟的胳膊，那种沉重的语调，是冯子铭都从未听过的。

    “弟弟病了，要马上看医生，你跟我们一起去照顾弟弟好不？”冯子铭忙进来，轻声劝说老二温思宇。

    “可是......可是......”温思宇看看满脸通红的弟弟，再看看站在面前的几个大人，有些为难地说道，“可是我们没有钱，哥哥说没有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