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坤诧异地走出了办公室。http://m.mankewenxue.com/911/911947/

    从早上就开始的倾落的暴雨，逐渐露出了疲态。雨点时不时地洒落下来一大片，看来是气势汹汹的样子，却也只能在局部逞一下微风。

    风，倒是清凉了许多，也变得有了力道。随着律所那扇厚重玻璃门的开启，猛地灌进屋子，凉飕飕的，让人心生寒意。

    方正推门冲进了律所，伸手扑棱着短发上的水花，身后，是同样一身潮湿的冯子铭。

    两人的鞋都被门口的积存的一潭雨水浸湿，站在律所门里的垫子上，瞬间让垫子湿透了一大片。

    粟坤摘下面颊上的金丝眼镜，定睛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这才认出来，对方便是虞城市刑侦支队的方正。

    刑警找上门来，一定不会是喝茶聊天这么单纯，粟坤的心底“咯噔” 了一声。想着许夏舟口中所说的“讨债的”，粟坤更是不明所以。

    他转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有点畏缩不前的许夏舟，疑惑地迎到方正的面前：“方警官？幸会！幸会！”

    见粟坤突然从屋子冒出来，方正慌忙停止了拨弄头发的手，他把两只手放在一起，相互搓了一下，顺势抹去右手上的水滴，客气地说道：“粟律师，打扰了，打扰了！这雨太大了！”

    方正说着客套话，一眼瞥见了粟坤额头的伤疤，他指指粟坤的额头，疑惑地说道：“您这是......？”

    “喝多了！”粟坤不好意思的干笑着，指着外面的天气说道，“快十一月了，还下暴雨，可不多见，现在的气候都变了！”粟坤打着哈哈，眼神疑惑地看着方正。

    方正不再多问，礼节性地握了手，这才说道：“是这样，我们路过这里，刚好......”

    “你至于吗？我没还你是因为我工资延迟！”方正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站在粟坤身后的许夏舟冷冷地打断。

    许夏舟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方正噎了半天，也打乱了他的思维。原本想的好托词瞬间分崩瓦解，他不知道下一句该怎么接。

    于是，方正站在那里看看一脸怨愤的许夏舟，再求救似的看看站在身边的冯子铭。

    冯子铭微笑着对许夏舟招招手，算是打了招呼，便幸灾乐祸地看着方正一脸尴尬地在那里组织语言。

    “你们......认识？”粟坤一脸好奇地看看自己的宝贝徒弟，再看看方正。

    “我的债主！”许夏舟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

    “不是、不是！”方正慌乱的摆摆手，却发觉自己词不达意，他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一脸幸灾乐祸的冯子铭，算是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没那么严重，我不是为那件事来的。”

    “有什么能帮到您呢？方警官？”粟坤的脸上，又堆积上了甜腻的笑容。他一边引导着方正来到会客室，一边问道。

    “我想了解一下温良仁的情况。”方正在茶几前坐下，有点迫不及待地说明了来意。

    “温良仁？刘翠兰的老公？”

    “对！是他。”方正点点头。

    粟坤迟疑了一下，疑惑地看着方正，“你想了解哪方面的？”

    “你还记得他过来做委托的事情吗？”方正看了一眼冯子铭，轻声问粟坤。

    冯子铭举了一下手里的录音笔，示意已经准备就绪。

    “方警官这是......”粟坤开始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

    听到方正是过来了解温良仁的事情，许夏舟觉得有点诧异，也为自己唐突的行为感觉到愧疚。为了弥补过失，许夏舟为方正及冯子铭倒了一杯水。

    方正看着粟坤一脸警惕的样子，心底开始憎恨许夏舟，原本斟酌完美的措辞，如果不是被许夏舟冷不丁地打打乱，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因为憎恨许夏舟，方正甚至也开始憎恨起律师这个职业，他总觉得，粟坤的紧张与谨慎，一定是藏着什么阴谋。

    “没什么，就是局里那边，要补充一些手续。”冯子铭见方正面上的表情几乎凝固，适时解围。

    “是啊，是啊。”方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以掩饰自己的慌乱，也强迫自己忘掉许夏舟的存在，“温良仁自杀案件，上报到局里的资料，少了他为家属做委托的细节。所以，局里希望我们能补充整齐。粟律师，您看能不能帮我们回忆一下。”

    方正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淡，但是身为他的搭档，冯子铭明显感觉到了方正的慌乱，以及额头上渗出的那一层细密的汗珠。

    “哦。理解、理解。”方正还算合理的解释，让粟坤释怀，他逐渐放松了警惕，连声附和，一副合作的样子：“我接温良仁的委托，也是意外，原本是一个大所的生意，可是对方 比较忙，所以......”

    粟坤一边说，一边轻轻啜了一口杯子里的茶，继续笑眯眯地解释：“其实大家都知道，忙不过借口，实际上来说，接这种案子，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没有钱赚不说，还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如此虚伪的话，让许夏舟打了一个冷战，她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于是，许夏舟懒得再听下去，她撇撇嘴，走到了自己办公桌前，装作认真看文件的样子，不再理会会客室里的三个男人。

    方正则蛮有耐心的样子，听着粟坤把满腹的牢骚发泄出来，“是啊、是啊，现在生意难做。”他随口附和着。

    “唉，都难啊！”粟坤叹了一口气，这才继续方正的问题，“温良仁来的时候，倒是没说其他话，只说孩子小，不能没有妈。

    当然，这案子的性质，不判死刑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又不能明说，按照惯常的程序，只是告诉了他相关的一些法律条款以及刑罚结果。

    他考虑了很久，说不管怎么样，尽人事，听天命，死马就当活马医之类的话。说如果不给刘翠兰找律师，怕以后会被三个孩子怪罪。”

    “当时他的状态怎么样？”方正插上一句。

    “状态？......状态还算可以吧。”粟坤伸手挠挠光秃秃的下巴，“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就是叹气，然后说家里原本就不富裕，又出了这事。”

    “只有这些吗？”

    “只有这些，他这也算是大案子，如果有什么异常的话，我肯定会记得。”粟坤摊开手，表示出无奈的样子。

    “律师费你收了他多少？”

    “三千，基本价格！”

    “他有说这些钱是哪里来的吗，自己的存款亦或是跟朋友借的？”方正紧追不舍。

    粟坤的后背慢慢地绷直，他放下了茶杯，警惕地看着方正，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我倒是没有问哦。”

    问话没有突破，也无谓再浪费大家的时间，方正放下手里的茶杯，微笑着道谢，站起来，与粟坤告别。

    “没事，应该的，应该的，配合警察办案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不等方正挪步，粟坤已经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方正站起来，走到了门口，思忖了一下，又在粟坤诧异的眼神中转身回来，走到了许夏舟的办工作位前。

    “不用催，我二十号发工资。”许夏舟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方正，有些底气不足。

    这一次，方正做足了准备，没有因为许夏舟跃动的思维扰乱自己的阵脚，他一脸严肃地说道：“许小姐，你家庭比较困难，暂且不用考虑还钱的事，反正我也不等钱用。”

    “你民政局的吗？”那一句“家庭困难”，如一根芒刺，刺痛了许夏舟的神经。她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语调平静地看着方正。

    “啊？”方正再一次措手不及，“你......啥意思，你不要多心。”方正方寸大乱。

    “我有多心吗？”许夏舟将攥在手中的、那份颠倒的文件夹放在办公桌上，眼睛里，开始闪现愤怒。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家庭有困难，不用急着还那些钱，反正我也用不到。”方正越是慌乱，越是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而这个样子，却深深地刺激了许夏舟。

    许夏舟把头往一边微微斜着，一脸蔑视地看着方正：“你不是民政局的，凭什么知道我家庭困难啊？我又不是不还你，不早告诉你我的工资延迟吗？你至于摆出救世主的样子吗？”

    “许小姐，我想你太过敏感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方正再一次确信，他跟许夏舟一定是前世的仇人。辩论，不是方正的强项，最聪明的做法就是离开。

    于是，方正无奈地摇摇头，不再对许夏舟的的行为或者是表情做出任何回应，转身离开了许夏舟的办公桌。

    “呵呵！我敏感？”许夏舟没有妥协的意思，她随即从办公桌后面追了出来。

    “两个月了，那么简单的案子你们都破不了，考虑过受害者家属的感受吗？每个月拿着国家的紧贴、福利，把时间都用在陪女友吃饭、逛街、花前月下了吧？！还好意思说我敏感？”

    “许小姐，麻烦你讲一点道理。”方正许夏舟后半句话激怒了，他停止脚步，一字一顿地回应。

    “小许！”粟坤望着愤怒到涨红了脸的许夏舟，以及尴尬到浑身难受的方正，实在想象不出，这中间有多少故事，是自己所不了解的。

    方正是客人，他只能喝止自己的徒弟许夏舟，制止她再争论下去。

    许夏舟并没有顾忌粟坤的情面，她毫不客气地跟上方正：“怎么了？不能说吗？我是受害者家属，我的态度跟行为已经够隐忍了！

    破了一单案子，就上电视上招摇，说的自己多英明、多伟大、多富有牺牲精神。把自己吹的跟个福尔摩斯似的，就没想到那是你做警察的本职工作？

    破案子上电视表彰自己，破不了的案子会不会上电视忏悔反省？有本事把那个孩子找到啊？多简单的案子，弄了几个月都没结果，还好意思义正言辞跟我说什么敏感！”

    冯子铭的脚已经跨出了门口，他听着许夏舟“噼里、啪啦”的数落，就如同看到方正站在硝烟弥漫的战场，接受炮火与硝烟的洗礼。

    冯子铭心底顿生怜悯之情，他又转身回来，走到了许夏舟的跟前，笑眯眯的，眨巴起自己那双单眼皮：“许律师，我先跟您说一声对不起。

    是这样的，那个案子呢，我们是重点督办案件，虽然没有新的结果，但是我们绝对不会放松，这一点，请您一定放心。

    另外，我领导已经三个月没有休过假了，所以，您说他拿着国家津贴去陪女朋友这件事呢，有点不太贴合实际！”

    许夏舟原本等着方正转身过来，她好将这一段时间内心积存的烦躁及怒火及对粟坤没有及时发工资的不满，统统发泄出来。却没有想到，冯子铭舍身取义，站在了她与方正中间。

    冯子铭笑眯眯的，把话说的有礼有节。许夏舟不是无理取闹的那种人，自然不好在跟冯子铭争论，于是，她努力将自己内心的愤怒平息下去，看着冯子铭，愤恨地说道：“对于那些虚伪的人，我也只是发表一下意见。”

    “理解、理解！受害者家属有怨言，我们是非常感同身受的！”冯子铭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

    “该走了吧？”方正站在律所门外的水坑里，喊着依旧跟许夏舟聊着的冯子铭。

    “马上来！”冯子铭应着，诡异地眨巴着自己的单眼皮，小声对许夏舟说道：“别跟他一般见识，女朋友刚把他甩了，单身，烦着呢！”

    方正坐在驾驶员的位置，狠命地摁了一声喇叭，冯子铭随即踩着一坑雨水，拉门进了车。

    还没等冯子铭系好安全带，方正便一脚油门，黑色的越野车碾轧着街道上的积水，溃逃而去。

    冯子铭歪过头，看着方正铁青的脸，微微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方正看了一眼冯子铭，疑惑地问道。

    “感觉你俩挺有缘分的！”冯子铭微微点头。

    “缘分？”方正的眼神恢复凌厉，他摇摇头，有点绝望地说道：“那我一定是前世造了孽！活脱脱一母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