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茹芸在虞城市南郊住了十八年。http://www.mankewenxue.com/891/891459/

    让她生存下去，并养大一个女儿的支撑，便是南郊的菜市场。

    南郊菜市场最早的雏形，是几个当地的阿婆拿点自产的蔬果放在街边叫卖，沈茹芸搬过来以后，没有什么求生技能的她眼前一亮，于是从十里以外的批发市场批发回来蔬菜，加入了叫卖的行列。

    再后来，更多的人也加入了这条街的叫卖当中，街道村委便专门开辟的一座废弃的工厂，搭建了简易的棚子，从此以后，这个市场就负担起虞城南郊市民的日常所需。

    沈茹芸刚来的时候，三十八岁。那时候的她身材高挑，青春靓丽。那个时候，许夏舟才七岁还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幼童。

    如今，南郊菜市场已经准备拆迁重建了，她住了十八年的、外墙瓷砖都已经斑驳的小楼也要拆迁了。

    而现在的沈茹芸已经老了，她的背微微地驼着，曾经光亮的额头、鬓角，长满了皱纹。

    除了卖菜，沈茹芸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所以，对于办理南郊，沈茹芸心底充满了焦虑。

    在大环境面前，沈茹芸的焦虑显得无足轻重，拆迁的时间已经定了下来，搬走是必须的。

    心理作祟，沈茹芸再最初找新的出租屋时，总是沿着南郊菜市场的范围来寻找。但是，找了几天之后，沈茹芸便放弃了。

    在这个区域，旧屋大多都是要拆迁重建的；重建以后的新楼，租金大都贵的离谱。沈茹芸知道，自己老了，没有能力再去赚钱，那些新楼的价格，她是无法负担的。

    所以，她只能离开习惯的居住点，不得不到一些较为陌生的区域去寻找。但是，很令人失望，偏避一点的地方，女儿上班搭车不方便；热闹一点的地方，没地方给她放三轮车。

    反复权衡推敲，沈茹芸都无法做出决定。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街道上又转悠了一个大晌午，沈茹芸除了捡了半三轮废品外，依旧是一无所获。临近中午，饥饿难耐的沈茹芸不得不踩着三轮车回了家。

    站在大门口那扇破旧的铁门前，还没掏出来钥匙，徐文升也踩着三轮车从外面回来了，他那疯癫的妻子坐在三轮车内，低着头，沉默不语。

    见到沈茹芸站在门口，徐文升慌忙从三轮车上跳下来，跟沈茹芸打招呼：“沈姨回来了？”

    “是啊、是啊、徐老板也才回来？”沈茹芸打开门，推着三轮车进了院子。

    徐文升也紧随着进了院子，他放下三轮车，赶在沈茹芸前面，关上了院子的门：“我去找房子了，一直到现在。”

    “你找到没有？”听到找房子，沈茹芸来了兴趣。

    “我找到了！”徐文升脸上难掩兴奋，他一边把妻子从三轮车上扶下来，一边对沈茹芸说道：“我一个老乡介绍的，房东去了美国，在清远街，一处独院，他希望有可靠的人给看着院子就可以，租金也不贵，最主要的是，自己住，也就不怕吵到人家了。”

    “那真是好了！我就说吗，您人好，好人总是有好报的。”沈茹芸一副艳羡的样子。

    “沈姨......”徐文升看着沈茹芸叫了一声，欲言又止。

    “徐老板，您说。”沈茹芸以为徐文升遇到了什么难处。

    “我的意思......要是你不嫌弃凤琴太吵......我们还住一起怎么样？反正他有好几间房子，我也住不完。”

    徐文升的话让沈茹芸有稍许为难，她已经告诉徐文升，自己在找房子，如果拒绝跟徐文升搬到一个院子，那么就证明徐文升的忧虑是对的，自己嫌弃人家生病的妻子。

    如果答应跟徐文升住在一起，女儿许夏舟肯定是反对的，因为她厌恶透了徐文升疯疯癫癫的妻子。

    但是，此时的沈茹芸却没有思考及回绝的余地，她决定维护徐文升仅有的自尊，于是，沈茹芸忙不迭地道谢：“那真是好，那真是好！谢谢您了，徐老板！”

    “那就太好了！沈姨，跟您分开，我还真舍不得，您才是大好人！我家凤琴就听您的话！”徐文升喜出望外，眼角，竟然瞬间溢出了泪花。不过，他即刻转身扶住妻子，轻声说道：“沈姨跟我们一起住，你开心吧？”

    徐文升疯疯癫癫的妻子柳凤琴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发出了一串长长的笑声：“嘿嘿嘿嘿嘿........”

    口水，从柳凤琴的嘴角留下来，徐文升慌忙拿出毛巾，擦拭干净。

    下午吃完饭，徐文升带着沈茹芸一起，去看了那所房子。

    房子也不是很远，就在石拱桥过后的东兴街六巷子八号之一。

    青砖蓝瓦的东西厢房，组成了一座雅致的小院，院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显示出这所屋子的久远。

    不过，院子虽然看着陈旧，保养的却很好，院子内的花草都修剪的相当错落有致，独享着喧嚣中的一份宁静。

    这里四周并没有大型的建筑，最高的居民楼也不过是四层高，多属于本地原住民。看来，屋主是念旧，想要留个念想，所以才保留的旧屋。

    沈茹芸看了，很是满意。

    许夏舟晚上下班回到家里，沈茹芸便慌忙把饭菜端到了桌子上。一碟水煮菜心，一块煎猪扒。没有炖汤，沈茹芸只是滚了一碗枸杞叶。

    “你为什么不吃？”许夏舟啪啦了两口饭，才发现茶几上只有她自己一只碗。

    “我有点饿，没等你，先吃了。”沈茹芸给女儿把汤装好。

    “嗯。”许夏舟不以为然地嗯了一声，继续闷头吃自己的饭。

    “舟舟。”沈茹芸一脸讨好地笑，“房子我找好了。”

    “那好啊，明天我请一天假，到时候我们搬家就好了。”

    “呃......是人家徐老板找到的房子，房子很漂亮，也不贵。”沈茹芸鼓足勇气讲出来。

    “哦......”许夏舟一口咬掉半块猪扒，含糊不清地说道，“嗯，你就谢谢他吧。”

    “我们还是住一个院子。”沈茹芸破釜沉舟一般地把实情说出来。

    “哦......”许夏舟抬起头，把碗里的汤一口喝干，“行啊，您开心就行，我没所谓。”

    沈茹芸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许夏舟居然连一句抱怨都没说，这不是女儿一贯的性格。于是沈茹芸以为女儿没听清楚，她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跟你商量来着，我知道你讨厌凤琴嫂子......”

    “没事，妈，你想跟他们住就住吧，反正我在家的时间也不多。”

    “那我收拾东西就准备搬？”

    “东西先收拾一下，我找搬家公司过来。”许夏舟没有什么表情地安排了母亲，便端起茶几上的空碗碟，进了厨房。

    水龙头“哗哗”的声音，从厨房响起，让站在客厅的沈茹芸有些恍惚。她心底还真的不适应女儿抢着做家务，也不适应女儿毫无诉求的同意。

    “她这是怎么了？”沈茹芸站在那里，一种莫名的惶恐，开始在心底滋生。

    搬家穷三年，这是虞城的老话。

    五十平米不到的房子，两母女住了十八年。收拾物品的时候，沈茹芸才发现，屋子内很多的东西，其实是没必要保留的。

    那些东西都是平日积存下来的，真的要扔掉，沈茹芸又舍不得。于是，她不得不找来了一些纸箱，将那些不怎么用到的物品一件件封装起来，一起带到新居。

    在床底下一个被灰尘挤满的木箱子里，沈茹芸翻出了一个小包裹。

    包裹是用牛皮纸裹起来的，因为年代久远，沈茹芸的手触碰到那层牛皮纸的时候，竟然听到了“卡擦、卡擦”的脆裂声。

    沈茹芸不敢再动，她随手抓起许夏舟一条围巾，再次将那个包裹裹挟起来，重新放进了箱子里。

    许夏舟的动作却迅速了很多，她将自己床头的书籍一本本丢进了纸箱中，其余的，一股脑当成废品丢进了垃圾中。

    沈茹芸心疼不已，忙着将那些被许夏舟丢掉的温习资料及书籍啪啦出来，装了满满一蛇皮袋，“现在废纸贵，这些起码可以卖二十块呢。”

    许夏舟也懒得理，她看看表，跟搬家公司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但是还没有见到工人过来。

    许夏舟很是生气，她抓起电话，再一次拨打到搬家公司。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抱歉，他们已经过去了？”搬家公司的接线员也很是诧异。

    “我不管过没过，我要见到人！告诉你们，我请假一天也不容易，约定的事项不执行算你们违约，你们可是要赔偿我损失的。”

    “对的抱歉，他们真的已经过去了，或许是堵在路上了，这是电话号码，不信你打给他们问一下。我也帮你们找找他们！”客服一连串地道歉，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派出了工人，对方还给了工人的电话。

    “再等等，也许真是堵车呢。”沈茹芸望着逐渐西斜的太阳，轻声安慰焦躁的女儿。

    “我请一天假容易吗，扣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啊！”许夏舟不忿地回了一句沈茹芸，恼怒地拨通了客服给的电话。

    一阵长长的、沉闷的“嘟嘟”声过后，电话终于接通了，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过来：“喂？......你是？”

    在这句问话的中间，夹杂着一声沉重的叹息。

    “你是黄建雄吗？”许夏舟气势汹汹地问道。

    “我......我是。”地方答应着，也似乎在轻声劝慰身边的某个人，许夏舟听到了一声恶毒的咒骂：“......我弄死他算了......”

    “你说什么？！”许夏舟隐约听到了一句骂人的话，她愤慨地质问。

    “不是.....他不是说您，您是许小姐对吗，我们十分钟就到了。”电话里的人连声地道歉，挂断了电话。

    许夏舟被这一通电话弄的莫名其妙，她不再整理物品，索性站在楼梯上，数着手机里的计时，“超过十五分钟我就让你们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