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夏舟想要舒一口气，那一口气却窝在胸口，怎么也舒不出来，从而淤积在那里，变得刺痛难耐。http://www.wangzaishuwu.com/328619/

    许夏舟使劲地摁着胸口，想要把那里摁出一个洞，好让淤积在里面的疼痛疏散出去，却无济于事。她又害怕，害怕如果真的有一个洞，喷涌而出的，是她心脏内的鲜血。

    她浑浑噩噩地往家的方向走着，走着，忘记了身边疾驶的车辆，也忘记了从身边悄然而逝的时间。

    终于，在离家还有一百米远的时候，许夏舟终于无法控制自己，她转身拐进了另外一条小路，朝着小路尽头的小公园狂奔而去。

    正是吃饭的时间，小公园内人流冷清，许夏舟也顾不得那么多，她走进绿化带内的石椅上，坐下来，把头埋进膝盖上，嚎啕痛哭起来。

    积存在胸中的痛楚，随着滚烫的泪珠一起，湿透了踩在脚下的草坪。

    她的母亲，那位跟她毫无血缘的母亲，那位含辛茹苦把她养大的母亲，为了生活，正在经历人生最底层的苦难。

    而作为她的女儿，许夏舟竟然无能为力。她以为只要不给母亲再去批发市场买菜，就已经是在尽孝，殊不知，那位勤恳的女人，正用仅有的，也是最后的谋生手段维持生活，也在替女儿默默地分担着生活的担子。

    许痛苦地哽咽着、抽搐着，她想要将内心的痛哭出去，可是越哭，越恨自己，却愈发感觉到内心的悲凉。

    一直隐藏在心底许久的愿望，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这愿望变成了开始在许夏舟的心底，变成声嘶力竭的呐喊。

    是的，要去赚钱，赚到足够的钱，让这个不知道是谁的、却做了自己母亲的可怜的女人过上不在捱苦受穷的日子，不管她许夏舟是谁、生出她许夏舟的那对男女是谁，她一定要弥补内心的亏欠，要照顾好沈茹芸，照顾好这个名义上的“妈妈”。

    许夏舟在夜色中坐了许久，直到面颊上的泪珠干涸掉，直到心底的痛楚化成一层薄薄的茧，许夏舟才站起来，深呼吸几口，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家走。

    沈茹芸已经做好了饭菜，正对着墙上那部24寸的电视，专注地看着肥皂剧。见到许夏舟进来，沈茹芸慌忙站起来，困惑地说道：“我看见你的包在家，你早回来了？又去哪了？”

    “放假了......我想早点回来，可是还没等我给您做饭呢......阳子又给我电话，跟我说点事，一直到聊到现在。”

    许夏舟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有些窘迫。到了此时，她才忽然发觉，身为律师，自己组织语言的能力竟然奇差。

    沈茹芸并没有在意，她进了厨房，把一个炖盅从锅里端出来，放在小茶几上，对许夏舟说道：“我给你炖了天麻，趁热快点喝。”

    许夏舟将炖盅推到母亲面前，倔强地说道：“妈，你喝吧，我才不想喝这个东西，都喝烦了。”

    “我好好的喝这个干嘛！你不是总说头疼吗，那是有风！”沈茹芸瞪了一眼许夏舟，将炖盅重新摆在许夏舟的面前。

    “我那是瞎说的，口头禅！”许夏舟嘟囔着，却不敢再推辞，她怕在推下去，自己会不由控制地哭出来。

    “好的不学，怎么弄这么难听的口头禅？”沈茹芸一边抓起碗，给许夏舟装了一碗饭，一边以疑惑的眼光看着许夏舟，“你这都是跟阳子学的吧？”

    “什么都跟她学啊，我自己不会创造啊！”许夏舟装作若无其事地回了一句。

    沈茹芸把装好的饭放在许夏舟的面前，自己也装了一碗，她一边捡了一颗青菜放在自己的碗边，一边对许夏舟说道：“我就觉得，这阳子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以后还是少跟她接触为好。”

    “你那是偏见！”许夏舟不满地顶了一句。

    “什么叫偏见？”沈茹芸瞪了一眼许夏舟，“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动不动就几万块地花钱，那钱来的就那么容易？谁的钱不是血汗钱来着？！我吃的......”

    “你吃的盐比我吃的饭多！”许夏舟接过沈茹芸没有说完的那句话。

    “你别不听劝，我告诉你，做人一定要踏踏实实，要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别干那不靠谱的事。你不信等着看吧，阳子为人这么浮，早晚出事！”

    “妒忌！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许夏舟将炖盅里的汤一口喝干，不再理会母亲。

    屋内的气氛有点严肃，两母女各自低头吃饭，谁也不在多说一句，彼此好像都感觉出来了一丝不易觉察的隔阂。

    “笃、笃、笃！”门外，传来了三声轻轻的敲门声。

    “谁这个时候来干嘛？”许夏舟如释重负地放下碗，慌忙站起来开了门。

    “舟舟、沈姨！”站在门外的，是徐文升，他手里举着一个坛子，见到许夏舟开门，忙把手里的坛子递给许夏舟。

    “徐老板！”许夏舟有些措手不及，手里，下意识地接过了那个搪瓷坛子。

    “徐老板来了！”沈茹芸忙放下碗，站起来，迎在门口。

    “嗯！沈姨，我老家来人了，带了一些水花菜过来，自己家做的，好吃呢！”徐文升探头，跟站在门里面的沈茹芸打招呼。

    “您太客气了！”沈茹芸连声说着，“屋里坐！屋里坐！”

    “不打扰您了，沈姨，您吃吃饭，您吃饭！”徐文升看看站在门口便的许夏舟，想进，又觉得不好意思。

    “徐老板进来坐一下吧。”许夏舟手里端着人家的坛子，也不好使的太过分，唯有撤了一下身子，让徐文升进了屋子。

    “徐老板吃饭没？凤琴这几天好一点没有？”沈茹芸为徐文升拉了一把凳子。

    徐文升摇手拒绝，一边回答沈茹芸：“她刚吃完饭，自己吃的，她喜欢吃这个，所以我妈就隔三差五地让人给我捎来。”

    “那真是好。”沈茹芸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她指指许夏舟依旧托在手里的坛子，对徐文升说道：“凤琴喜欢，你就拿过去给她吃吧。”

    “不、不、不！”徐文升练练摆手，“屋里还有很多呢，吃不完。您也尝尝！”

    “那真是谢谢了！”沈茹芸连声道谢，对许夏舟说道：“行了，你文升哥的心意，你就收着吧。”

    “哦。”许夏舟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端起坛子，放进来厨房。

    徐文升看着从厨房里走出来的许夏舟，讨好地说道：“舟舟今天下班早啊！”

    “嗯，放假了，就早一点。”许夏舟随口应着，一边开始收拾茶几上的碗筷。

    “哦，对了，舟舟，你今天有时间，听听你文升哥的事呗！”沈茹芸接过已经被许夏舟抓在手里的碗。

    “嗯......那感情好了，我也出去不起，也不知道这官司还有没有的打！”徐文升一脸喜悦地顺水推舟。

    “那......行，你说说是什么事。”许夏舟只能放下手里的活计，做出专心的样子，此刻，她不想惹母亲生气。

    “我就听说，雄鹰又并购了一家公司......”徐文升神色严肃，好像在准备措辞。

    “什么？”许夏舟惊呼了一声，“你要告雄鹰？”

    “是！也不是！”徐文升说的有点模糊。

    “我告诉你，凡是涉及雄鹰的诉讼，我们律所一律不接！”许夏舟说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好像站在面前的徐文升是一个未知的病毒。

    “什么叫一律不接啊？”沈茹芸停止忙碌，走到许夏舟的跟前。

    “实力不够！”许夏舟撇撇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什么叫实力不够？这律师不是说理的吗？有理了还要实力吗？什么是实力？”沈茹芸一脸愕然地看着一手一脚养大的女儿，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一样。

    “妈！我要怎么跟你解释啊！光你一个人说有理就行了？人家对方也觉得自己满是道理呢，就连关在看守所的杀人犯，还都口口声声、厚颜无耻地说自己没犯罪呢......”

    “啪！”许夏舟的一句话还没说完，胳膊上就重重地挨了沈茹芸一巴掌。许夏舟确信，那一巴掌是要打在自己的脸上的，只不过临时换了着力点。

    “妈！”许夏舟惊惶地大喊了一声，“你打我？！”

    “我......我打你怎么样！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越大就越不听话啊！你......”沈茹芸一句话没说完，便哽咽的泣不成声。

    徐文升尴尬不已。

    他叫了一声许夏舟，却被许夏舟愤怒的眼神瞪了回来。于是，他也更不敢去劝慰坐在沙发内抽泣的沈茹芸。

    无奈，他只得连声说着“真是对不住、真是对不住！”，脚步沉重地离开了许夏舟家的客厅。

    许夏舟站在那里，眼睛里噙着泪水，许久许久，她才轻轻走到沈茹芸的身边，慢慢蹲了下去，双手扶着沈茹芸的胳膊：“妈......妈，我错了，您别哭了！”

    “我不是你妈！”沈茹芸吼了一句，突然挥手出去，一下子把蹲在面前的许夏舟推到。

    许夏舟脚下不稳，身体失去重心，一下子摔倒在地，后脑个重重地磕在地上。

    沈茹芸睁开满是泪水的双眼，一下子看到了躺到在地、满眼都是泪水的许夏舟。沈茹芸慌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将沈茹芸楼进怀里：“舟舟、舟舟！你没伤到吧，啊？！”

    “妈！”许夏舟压抑了许久的悲楚，终于爆发了出来，她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嚎啕痛哭起来。

    沈茹芸也悲从中来，就那样坐在地板上，怀里抱着女儿，嘤嘤地啜泣着。

    这夜晚，静谧的像是死去一样，只有这悲怆的哭声，从狭小的窗口扩散开去，很快便被黑夜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