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城市公安局刑侦大队。http://www.qiweishuwu.com/199332/

    方正的办公室，就在四楼刑侦大队走廊尽头。

    踏进走廊，那间不是很大、摆放了几张旧款木质沙发的办公室，便在人们面前一览无余。

    为此，方正曾经向局领导提过建议，意思是自己的办公室，内部设施应该提高一个档次，因为牵扯到形象工程。

    副局长冯建国应允了方正的提议，并给了一个很好的建议：让他去跟局长调换一下办公室。

    方正白了一眼副局长，同时也放弃了自己的提议。

    为这事，方正也不知道被冯子铭嘲笑了多少次。

    而这几天，自打破获了虞城市南岭镇太平村4·23 特大碎尸案后，方正的办公室门口，真正成为了一道靓丽的“形象工程”。

    被各种鲜花装饰起来的花篮，散着浓郁的香味，大大小小，从他办公室的门口，一直通过走廊，排到了楼梯口。

    让冯子铭兴奋不已的，不单单是花的芬芳，还有花篮里塞的卡片。

    卡片上，尽是赞美的句子。

    意思是“勇擒碎尸恶魔 还社会安宁”、“人民卫士 为人民”之类的。个别的卡片，也直接祝贺警官方正，称赞他是现代的神探、包青天。

    副局长冯建国严令：花篮，要在走廊上精心打理，严禁移动。那是人们对警察的激励与鞭策。

    而方正每次从办公室出出入入，望见那些卡片，心底都如猫抓一样的难受。

    花篮不可以移动，但是局长的命令里没有单独指出卡片，于是，方正指挥着冯子铭，将那些写了自己名字的卡片，一张张收起来，“毁尸灭迹”。

    当然，这事儿还没完。让方正觉得最要命的，作为侦破4·23重大碎尸案的负责人，他必须接受虞城市电视台的采访。

    对着摄像机的镜头，读着早已写好的稿子，方正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穿戴整齐却被人耍的团团转转的木偶。

    简陋的办公室布置成了一个采访现场，电视台的美女记者，微笑的面庞就跟花篮的花朵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眼神中充盈着灵动的崇拜与敬慕。

    方正按照宣传科提前写好的稿子，完成了采访，脸上已大汗淋漓。他瞥了一眼刚从宜安派出所回来、站在门口窃笑的冯子铭，就像是见到了救星。

    “就倒这里吧，我还有一件紧急的案件需要处理。”方正从椅子上站起来，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方警官，这是我的电话，您不忙了，希望那天能请您吃饭！”美女记者起身告辞，临走前，大大方方地递了一张自己的名片给方正。

    方正接在手里，就感觉像是拿了一个火炭。

    送走美女记者，方正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便急切地问站在身后的冯子铭：“宜安派出所 那边有什么消息？”

    冯子铭手里攥着一个文件袋，不急于说话，看着方正，一脸坏笑：“你有淘宝账号不？”

    “你......啥......意思？”方正一时没反应过来。

    “要是有淘宝账号，我想给你淘几套蜘蛛侠的装备。”冯子铭的单眼皮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方正抬脚踹向冯子铭，被冯子铭灵巧地躲了过去。

    冯子铭躲过了方正踹来的那一脚，手里的资料袋却落到了方正的手里，并且，方正也顺手把美女记者的名片塞进了冯子铭的袋子里。

    “身手不错，老当益壮！”冯子铭一脸不甘，却也明白，自己已经落了下风。

    方正也不理会，径直拆开了资料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面上的神色，却显得凝重了不少。

    “事发地没有监控，因为是傍晚吃饭的时间段，人流也不多，也没有目击证人。”冯子铭被方正严肃的神色感染，开始正正经经地汇报工作。

    “走失儿童数据梳理了没有？那些经常在网吧流连的小流氓过滤没有？”

    “虞城市十五岁以下犯案的嫌疑人，我全部摸了一遍，都不符合沈茹芸受害案件的案发特征。”

    “这个年龄，不可能是流窜作案，一定是虞城当地人。”方正似乎极为不甘，额头上原本已经消退的汗水，重新滋生出来。

    “除非表面在家装乖乖仔，背后干违法勾当，这十岁左右的智商，有这么深沉吗？”冯子铭嘟囔着。

    方正攥着资料袋，走到空调的边上，把空调的冷风开到最大，揪着领子吹了好一会，直到打了一个冷战，这才觉得心底舒爽了许多。

    “我去翻失踪人口数据库，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冯子铭看着方正，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下去。

    “你说。”方正在椅子上坐下，双腿翘在办公桌上。

    冯子铭走上去，把方正的脚拿下，自己坐在方正放脚的位置，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我翻查了虞城市近几年失踪人口的档案，失踪人口呈上升趋势；自2016年以来，女性占失踪人口比例的85%

    五岁至十五岁女童丢失案件占总失踪人口的95%。”冯子铭的单眼皮忽闪着，透着灵性。

    “你想说，在数据的对比下，失踪的人口是经过精心筛选的？”方正的身子慢慢地从椅子上直起来。

    冯子铭甩手在方正的面前打了一个响指：“我就是这个意思。产品的走向，是根据市场的需求，虽然使用这个理论显得有些残酷，道理相同。”

    方正伸手，对冯子铭做了一个点赞的手势，之后，便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当中。

    虞城市看守所。

    下午三点钟。

    虽然约见委托人的文件及程序早已烂熟于心，但是每次跟在师傅身后，看着神情肃穆的粟坤，在看守所民警鹰一般锐利的眼神中完成了各项手续的验证，许夏舟还是禁不住啧啧嘴。

    “现在算是方便了，要是以前....”似乎觉得当着徒弟的面吐槽不好，粟坤愣是将后半段话咽了回去。

    “师傅，您的意思是我赶上好时代了？”许夏舟从师傅手中接过检验完的资料，装进自己身上硕大的黑色挎包内。

    “你们这一代啊！才真的是天之骄子啊！”粟坤感慨地一声长叹，自顾去了会见室。

    二十平米不到的房间，布置的简洁却不失庄严。

    粟坤在那张中间隔着半堵玻璃墙的桌子前坐下来，示意许夏舟做约谈前的准备工作。

    许夏舟将所需的资料从档案袋内拿出来，整理妥当，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好像觉得不妥，又陷入沉默。

    “你想说什么？”粟坤从金丝框眼镜后面，窥见了许夏舟的纠结。

    “师傅，这个场景，让我想起了《沉默的羔羊》”许夏舟瞪着眼睛，大眼睛忽闪着，遮挡住那一丝恐惧。

    “你想多了。”粟坤金丝框眼镜后面是忍俊不禁的微笑，“刘翠兰可不是汉尼拔博士。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

    “我.....”许夏舟未说完的话，被门口的脚步声打断。

    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扶着一个中年女人走进会见室，并扶着她进了那个制式的椅子内坐下。

    其中一个胖胖的警察解开了中年女人腕上的手铐，收在手中，站在一边。

    另外一名五十几岁上下的干警则俯身看着中年女人，手轻轻拍了拍中年女人的肩膀：“刘翠兰，要听话，好好跟律师说说你的案子，律师可是最能帮助你的人了。”

    “章管教，您放心，我一定听话，不给您找麻烦！”椅子上的中年女人微笑着，就像是一个淘气的孩子对家长做着保证。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章管教起身，“嘿嘿”地干笑着，冲着粟坤做了一个开始的手势，并随即走出了屋子。

    “粟律师好。”桌子后面的刘翠兰微笑地望着粟坤，眼神却停留在了许夏舟的身上，她上半身的身子愣是往前移了几寸，就像是会突然生长一样：“这小姑娘长的怪好看的！”

    许夏舟被刘翠兰这个怪异的动作惊到了，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一下身子。

    “这位是许律师。”粟坤微笑着指指许夏舟，对刘翠兰做了介绍，“刘翠兰，最近好吗？”

    “哦！哦！许律师好。”刘翠兰坐定，看着许夏舟，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许夏舟微微有些发愣。

    眼前的刘翠兰，跟她从资料里了解的刘翠兰，有着太大的差别了。

    照片里的那个杀人犯，眼睛露着凶光，因为愤怒抑或是恐惧，她的面庞是有些扭曲的。也或是先入为主的原因，许夏舟见到那照片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认为，那个样子，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凶残的案犯。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却出乎了许夏舟的预料。

    刘翠兰身份证年龄已经三十八岁，可是看起来却只有三十二、三岁的样子。

    她皮肤白白净净的，眼睛大而灵动，甜美、文静，与人打招呼的时候，面上都带着平静的微笑。很难想象，如此斯文白净的女人，是在田间劳作的农妇。更不能想象，她就是那个制造了轰动虞城的、耸人听闻4·23碎尸案的嫌疑人。

    刘翠兰似乎发觉了许夏舟的惊异的目光，她眼睛瞪的溜圆，把头探了过来：“我吓到了你吧？”

    “哦.......”许夏舟一愣，她没想到，刘翠兰的观察是这么仔细。被一个嫌疑犯窥透内心，许夏舟瞬间慌乱：“没......没有啊。”

    “别信她们说的，我人很好的。”刘翠兰微笑着，体贴地化解许夏舟心底的恐惧。

    许夏舟顿时觉得受了一万点伤害。

    刘翠兰嘴里安慰，实际却并不在乎许夏舟的感受。还没等许夏舟回答，她即刻转身望着粟坤：“我三个孩子怎么样？我拖章管教给您带的信息您收到了吗？”

    “这个......我最近忙，也没时间过你家里去，等明天让小许去你家里看看再回复你。”粟坤大概没料到刘翠兰会紧接着问自己问题，他迟疑了一下，即刻机敏地想到了答案。

    粟坤随口的回答，让许夏舟心底一紧。她非常清楚，粟坤不过是一个无意之间的推脱，却在不经意间，把一个难题抛给了自己。

    刘翠兰的问题，显然是最让她牵肠挂肚的，因为在那一刻，她面孔上的笑容固定了，就如一幅静止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