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灿若金鳞。http://www.sanguwu.com/52331/

    往日人头攒动的早饭摊子门可罗雀，阅友堂前却排起了长龙——皆因火遍全国的《包图龙判百家公案全传》加印的一百本，今日限量发售，先到先得。

    为避免书友们起争执，伙计拿着写有数字的竹签，挨个分发。

    到了姜棠面前时，伙计双手空空，面带歉色，“号已发完，从这位公子开始，后面所有的贵客们请回。”

    “我们吹了一两个时辰的冷风，就这么打发我们回去？你们阅友堂也太店大欺客了！”

    “什么狗屁判案小说，八成是吹得天花乱坠，有意哄抬书价，奸商！”

    “对，奸商！白白污了书商的名声！”

    没拿到号的众人义愤填膺，激得手握号签的一百人也心里不舒坦，登时全都找伙计们理论起来。

    本该是清净之地的书坊门前，比西市还热闹，直吵得姜棠脑壳疼。她以手扶额时，眼角余光瞥见前人腋下夹着一面铜锣，腰间别着黄杨木槌，身姿挺拔，肩阔腰窄，莫非是个乐手？那该是个缺钱的。

    她抬起手来，轻轻地拍了一下前人的肩膀。

    应硕闻声转身，见少年比他矮半个头，头戴蓝布方巾，身穿蓝布道袍，肤色莹白，看起来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有种说不出来的阴柔气度。细瞧之下，一没喉结，二长得高骨架却小，三白得过分，分明是女扮男装！

    两人距离不足半臂，姜棠深感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一瞬间，像被火烧云烧过，从额头直红到了脖子根。她强掩窘态，佯装镇定，抬手一指：“兄台，今天的太阳又大又圆，像不像鸡子黄？”

    应硕目光落在她交叠的手上，十指修长，没留指甲，修剪得齐齐整整，手背丰润白皙，不见半点褶皱，定是娇生惯养的小姐。他倒不知道公案小说已火进了闺阁里，对她敢独自前来排队买书有两分敬意，语气便柔和下来，“有事？”

    “小弟冒昧打搅，因来晚了一步，小说售卖一空，不知兄台是否愿意割爱？价钱好商量。”

    小弟……真不晓得自己扮相破绽百出？应硕懒得玩虚以委蛇那一套，直说：“不愿意。”

    被拒在姜棠意料之外，但她立马镇定下来，改口借锣。

    锵锵锵……

    接连不断的锣声盖过了所有人说话的声音，迫使众人息声。

    锣声助阵，姜棠已摆脱窘相，落落大方地开口讲：“诸位兄台，大家齐聚一堂为的是买《包图龙判百家公案全传》，好看看包公是如何明辨是非，不惧权贵，严惩凶手，而不是一大早就来打嘴仗。前百位兄弟，起得比鸡早，冷风已吹饱，合该买到书。咱们这些后来的，哪怕晚了一步，也是晚了，找伙计吵有啥用？有钱的大可出十倍高价买。”

    “这位公子，您可真是个明白人，说的是公道话。”掌柜的笑了起来。

    “哪来的傻蛋！没买到书，还跟这吹啥牛皮？”

    挨了骂，姜棠也不恼不怒，笑道：“掌柜的，今儿这么多书友，没的叫大家白来一趟。劳驾你们搬个桌子来，备上笔墨纸砚，叫我们这些没买到书的写上名字，待下回再加印，下帖子邀我们来再买便是。”

    下回加印销路不愁，又全了这些买书客的面子，可谓是一举两得，掌柜和伙计们无有不从的，欢欢喜喜照办了。

    为阅友堂平了民愤，姜棠顺势借到了《包图龙判百家公案全传》，并接了个抄书的活。她功成身退，腹中饥饿难耐，沿街觅食。

    素闻京城豆汁名满天下，她停在人声鼎沸的“廖记豆汁”前，学着其他食客，要了一碗豆汁和一个焦圈，付了三文钱。因碗底发烫，她急着找了个空位坐下，轻嗅一下，有股馊味。兴许是像臭豆腐一样，闻着臭吃着香，她拿起青花瓷勺，将豆汁送入嘴里。

    噗……泔水味！

    姜棠吐出的豆汁喷到了他道袍下腹处，湿了漾开成团，让人误以为尿裤子了！

    道袍主人身形伟岸，胯宽腰窄，手里拿着蓝色线装本《包图龙判百家公案全传》，居高临下，气势凌人，只那一团水渍，坏了他通身的儒雅气质。

    姜棠怕他发火，将自己一脚踢飞……她急得满头大汗，忙不迭道歉，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方帕子，双手毕恭毕敬地捧着，诚恳地解释：“我第一次喝豆汁，真不知道这么难喝，请见谅。”

    “豆汁难喝？”

    “难道豆汁不难喝？”

    姜棠怀疑他的味觉失灵，面带怜色仰起头来，一支成色极好的玉簪插在他束起的黑发上，朗眉星目，五官出众，不是别人，竟是半个时辰不肯卖书只借锣的他！

    应硕将她脸上的错愕神色尽收眼底，冷哼一下，不置可否，高声朝摊主叫道：“来三碗豆汁！”

    这么难喝的豆汁，一喝就是三碗？

    摊主麻利地端来吃食，一字排开在应硕面前的桌上时，笑着开解：“这位公子，您初来乍到，吃不惯豆汁也是有的。坐您对面的这位应公子，是我这的常客，一年三百六十天来我这，雷打不动，每次喝三碗豆汁，吃三个焦圈和一个烧饼，人送外号应三碗。”

    应三碗！

    单看他的长相，足以让天下少女心怦怦乱跳，可有了这么个朴实无华名不搭人的外号，姜棠只想关心他一早喝下三碗豆汁，膀胱受得了么？

    那道灼热的目光，叫应硕难以忽略，便抬眼与之对视，“还没看够的话，付五两银子，随你怎么看。”

    忒自命不凡了！姜棠辩白，“我没看你，看的是你后面那棵老槐树，瞧瞧它亭亭如盖……”

    睁眼说瞎话的功力，就跟扮相一样差！

    应硕有三分不悦，懒得掰扯有的没的，直言：“你弄脏我的道袍，不打算负责了？”

    负责两个字，将事情说得极为严重。好在姜棠是能扛事的，“要是方便脱下来……”

    “不方便。”应硕抢白，又道：“要么把豆汁喝完，要么换我的道袍穿上，大喊我尿床了。”

    看着挺稳重的一人，咋能想出这么刁钻的罚人法子？姜棠脑壳痛，“第三种呢？”

    “前两种一起上。”

    算你狠！

    姜棠将其列入生平第一恨，手捏鼻子，生无可恋地一口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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