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功高震主

裴轩一心以为，这大约是自己这辈子以来最狼狈的时刻，想他裴家好儿郎，少年才俊战功赫赫，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就被陌皇册封为上阳郡公，只怕陌国江山之中再没有第二个人能与他比肩。&29378;&20154;&23567;&35828;&65306;&109;&46;&120;&105;&97;&111;&115;&104;&117;&111;&46;&107;&114;

他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倾心一个女子而屡屡受到挫折，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样的聪慧伶俐，明明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个冷宫疯妇，可她眼底闪过的狡黠却丝毫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时常在想，如果那天被推下水的不是裴染，他也就不会跟着陌皇前往冷宫，大约也不会遇到这样一个劫数。

从前她是冷宫公主，虽然也是皇室贵胄的出身，可陌皇终究是不喜欢她的，他如果真要开口提起婚事来，只怕陌皇要恼了他。可是如今好了，她既然身出冷宫，又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之尊，深的陌皇和太后的欢喜，那他堂堂裴家的嫡子，难道还不能求娶一个公主吗？

裴轩想到了这里，心头的难过略微被压下去一些，吩咐小厮备下软轿回禀过了家中父亲大人便往皇城而去。

皇城里头的规矩最是大，裴轩的软轿只能停在顺安门外十米左右，下面的路便要他步行而过，如若不然便是对皇室的大不敬。裴轩一向很不喜欢这个礼数，可今日因为心中欢喜，早早的边让小厮停了轿，起身大步往皇城之内走去。

却又正巧碰上才从里头出来的王侍郎，左右打量过一回，瞧见裴轩的轿子稳稳当当的停在十米开外的地方，上前一步先同他见过礼，而后又忍不住打趣：“从不见郡公这样规矩，往前入宫的时候，只恨不能把轿子压着十米的线停下，再不肯多走一步路的。”

这二人少年相识，一向很把对方引为彼此知己，裴轩心中着急着求婚的事儿，自然懒得同他计较礼数之事，也不与他回礼：“你有事儿就快走你的，好好的拦了我的去路做什么。”

说完径直绕过他往皇城去了，留下王侍郎一脸的不解，左右拉过守门的禁卫军问起来：“这个人今日莫不是吃错药了？这么急着是嘬死的不成。”

他不过一句玩笑话，却不想是一语成箴。之后很多年他想起当天夜里这如同诅咒一般的玩笑话时，都深觉自己是个乌鸦嘴，这辈子都要对不起裴轩。

裴轩的身影在勤政殿外停住，回禀了外间伺候的小太监，叫他往里头通传去，自个儿心里又盘算起来怎么同陌皇开这个口。

不多时打里头传出来的话，叫他入内觐见。裴轩把跟来的小厮留在门外，自个儿一提官袍下摆处，由着小太监高高的打起猩红毡帘，抬脚迈过门槛往里头进了。

甫一入殿便是一股茉莉花香扑鼻而来，他猛地想起姬若最爱的便是这个味道，嘴角也不禁上扬几分，想来这一室茉莉香都是她的杰作了。却也不敢怠慢礼数，跪一跪身磕个头，同陌皇见礼：“臣下上阳郡公裴氏参见吾皇万岁。”

陌皇头也没抬，撂下手里一份奏表端过一只胭脂红山水票口的茶杯来叫裴轩起了身。裴轩起身的工夫抬头瞧了陌皇一眼，又被他手里的那只茶杯吸引住，心里不禁想到果真是今时不同往日，早前他才听说姬若吩咐人烧制了这样一套山水票口的茶杯，各样的颜色都有，她自己宫里留下了一只水色一只黛色的，这当口便在陌皇这儿看见一只胭脂红的。

陌皇见他许久不开口，这才略抬一抬眼皮看了他一眼：“郡公深夜入宫，是为了来看看朕的这只新茶杯的？”

裴轩赶紧低下头暗恼自己御前失仪，又同陌皇打个千儿告罪：“臣下有事回禀吾皇，一时见了这茶杯好看的紧，忘了礼数，请吾皇恕罪。”

陌皇一辈子的杀伐决断，早就知晓裴轩的那点儿心思，当下拿着茶杯玩笑他：“怕郡公是睹物思人，一时忘了朕还在勤政殿里吧。”才说完一句便搁置了茶盏，复又拿起一本奏表来，还不忘再添上一句，“姬若心思灵巧的很，叫人烧制的这一套茶杯极为好看，郡公要是喜欢，明个儿朕叫人把那只牙白色的送到你府上去，朕瞧着你也很配那个颜色。”

裴轩一边儿说着谢吾皇隆恩，一边儿却又揣度不出他是什么心思，方才的话像是玩笑，却更像是在提点他什么似的。姬若最爱的不过水色黛色同绛紫，可从未听过她爱牙白，从前他听人说起过：“这位公主最是古怪的一个人，长的天仙一样的人物，偏偏不爱那些个素净的颜色，尤其是什么牙白色，她但凡瞧上一眼呀，那个眉头就再舒展不开了。”可这当口陌皇却要说他最配牙白色……

裴轩在心里嘀咕了好一阵，陌皇手里一份奏表却早已下好了朱批，复又抬头看着裴轩：“郡公今日入宫是来勤政殿发呆了？一贯你口舌好，才刚王侍郎来时管朕要银子赈灾去，口若悬河的说了一通，怎么郡公一来，反倒说辞上不如他了。你且说说，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听了陌皇这样的话，裴轩脸皮薄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在脸上带个笑，定定心神回起话来：“臣下蒙吾皇圣恩，十三岁便赐下郡公爵位，如今臣下二十有二，因是深受皇恩，家中父母大人也不敢妄自婚配，”他说着，还不忘时不时把头略抬起来一些打量着陌皇的神色，“臣下今日入宫，原是为请吾皇赐婚而来。”

他的这番话好像陌皇早就猜测到了一般，他话音都落了许久，陌皇却不发话，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好一会儿这一双眼睛却又不像是在看他，手里那只胭脂红的茶杯又端了起来朝他晃一晃：“郡公是想在家里也烧制这样一套茶杯啊。”

裴轩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果真不愧是帝王之尊，竟是把他的心思一早看了个透彻。眼下他既然挑明了说，那自己自然也用再藏着掖着，方才入宫时还想了好一番的说辞，生怕陌皇不同意这桩亲事，眼下看来竟是都不必说了。

他略想了想，上前了一步：“这套茶杯好看的紧，臣下的确有意在府中烧制一套来。”

“你可是忘了，皇家内廷里用的东西，一介臣工岂可与之相同。”陌皇也不说拒绝，也不说同意。裴轩喜欢姬若，从他第一次带着裴轩去冷宫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些猫腻，他没想着裴轩这么大的胆子，敢进宫向他讨这道求婚的圣旨，当下说出来的话意味不明起来。

裴轩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乍然听到了这样的话，心里不由的紧张起来，是了，自历来就有的这个规矩，他方才竟然一时忘记顺着陌皇的话说下去，皇家用的东西臣工哪里配得上用一样的，若是用了那就是大不敬之罪。

心里愈发急躁起来，却突然又打出来个笑：“臣下自然不敢犯这样大不敬的死罪，所以今日才进宫求您恩典，但凡是您赏赐下来的，臣下也敢放心大胆的用了。”

臣工不配用，那是说自个儿擅自用的，可换做是皇帝赏赐就又不一样了，人家那是用的师出有名的。陌皇把眼儿一眯打量着裴轩，临了笑出声儿来：“说到底裴轩你还是伶牙俐齿之辈啊。”

裴轩并不知道他这一句话究竟是赞许还是不悦，却知道今儿陌皇有些同他不大对付，自然不好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只怕是说多要错多，便索性站在原地不再开口。

陌皇一看他这个样子，笑声愈发的止不住，过了许久才敛起神色来，盯了裴轩一眼继而说道：“早在你同朕一起去冷宫的时候，朕便已经不悦了。”一句话说的裴轩心里惊愕不已，他却不以为然继续往下说，“不过那会儿姬若她还不是尊贵的公主，最起码朕不认可她，所以朕是恼你有失身份，说得难听了，是自甘轻贱。”裴轩心里不由嘀咕起来，那今时今日又当如何呢？陌皇好似知晓他心中所想一般，起了身踱步至他面前，“今时今日，她是朕与太后最宠爱的公主，你以为，朕会将她许配给裴家吗？”

裴轩好似被天雷击中一般，站在那处张了张口不知道要同陌皇怎么反驳。是他的过失，他竟然忘记了帝王权术。功高震主这四个字，历来手握重兵的武将之家最忌讳这四个字，一个弄不好便是灭顶之灾，可近年来陌皇尚且要倚赖他们裴家，他们一家姑且还能安宁度日，可他今日竟然要来求娶最得宠的公主殿下，不管他有没有这个心思，更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深爱着姬若，在陌皇看来，这都不过是裴家野心膨胀所致，还指不定是为了什么。

想到了这里，裴轩赶紧连退两步，猛地跪地：“臣下不敢有非分之想，更是知道公主殿下出身尊贵，可臣下一心满是公主殿下，还请吾皇成全，”他觉着这样的话并不够分量，没准儿更要惹得陌皇发怒起来，于是再一磕头，“臣下愿被削去爵位做一布衣平民，只求公主殿下一人。”

裴轩其人也算得上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彼时陌皇果然笑出声来扶着他起身，压低了声音同他说：“你就是到死，也是裴家的儿子。况且要朕的女儿，同你一起做个布衣平民一世贫苦吗？”

陌皇旋回宝座之上，裴轩已然不知道再要说些什么，陌皇的意思很明确，哪怕到你死，朕都不会把姬若嫁给你。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是裴家的儿子，却也恼怒陌皇如此不信任裴氏一族。

陌皇见他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当即冲他摆了摆手：“郡公退去吧，朕的意思想来聪明如郡公，心下已经了然，这样的话，以后可别再开口，若不然只怕你们一家子担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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