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翼遥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成拳，指甲一寸寸地刺入掌心里。

一切，都逃不过这个‘父亲’的眼睛。

他果然是厉害的人。

陆锦辉顿了顿，缓了缓气。

陆翼遥端起护士冲泡好的一杯参茶递到了他的嘴边。

这好像是第一次，他亲手喂陆锦辉喝水。

陆锦辉没有拒绝，张嘴，轻抿了两口。然后，伸手，推了一下。

若不是想要把压在心底的有些‘秘密’告诉陆翼遥，他是绝不会喝参茶吊着这口气的。

“你查到了吗？”

陆锦辉拧了拧眉，声音有些苍凉。

“嗯。”

陆翼遥抿着唇，冷冷地应了一声。

“查到什么了？”

陆锦辉浑浊的目光异常清亮了起来，眸底，却生出一丝寂寥和失落。

“慕初寒。”

陆翼遥掀了掀薄唇，冷声说出一个名字。

“还有呢？”

陆锦辉一脸坦然，没有任何的震惊，仿佛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接着问。

“天鹰。叛徒。”

陆翼遥的心脏一阵剧烈地紧缩，而后，又仿佛有钝器重重地击打。那沉闷的痛就好像是无法言说的伤。

他很想，从未揭开这‘血淋淋’的真相。

安安静静，什么也不知道。

陆翼遥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失落和痛苦。

“他不是叛徒，他是英雄。”

陆锦辉看着他，语气坚决而冷肃。

“你说什么？”

陆翼遥沉湛的眸光落在他清矍的脸上，脸色骤然暗沉了许多。

“他是大公子派到‘暗夜’的线人……”

陆锦辉悠悠开口，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

“……”

陆翼遥心下愕然，漆黑的瞳仁骤然收紧，眸光锐沉。

“为了保护你，我把你接到了‘陆家’，谎称是我的私生子……”

陆锦辉继续说着，两侧颧骨越来越红。

“……”

他的话就像利箭，刺破了他的耳膜。

慕初寒不是叛徒，而是打入‘暗夜’的线人？

陆锦辉将他接到‘陆家’，是为了保护他？

这个‘剧情’，反转地太快。

他一时还有些接受不了。

“翼遥，这下你知道大公子为何那样看中晏晏了吧？因为，当初派初寒过去的人，正是他。”

“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终是他怀疑，我也没有透露半分……”

“翼遥，我是多么希望你不要走你父亲的老路。可你16岁，还是入了‘天鹰’……”

陆锦辉一下说了很多，语气放缓了下来。

陆翼遥强忍心中复杂的情绪，又将参茶递到了他的嘴边。

这一次，陆锦辉只是抿了一点点，便推开了。

一个迟暮的老人，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那一刻。

他希冀的不是生命能继续延续下去，而是想要快一点远离这纷扰的世界。

许是一直藏在心中的秘密说了出来，两侧颧骨上的红慢慢褪却，两颊的斑点越来越明显。

“你到底封存了我什么记忆？”

陆翼遥见他状态不太对，好似油灯的灯火正一点点熄灭。

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也是知晓真相最‘快捷’的机会。

残存的记忆，在午夜梦回时一点点钻出。

醒来，却依旧一片茫然。

他始终无法拼凑完整。

唐逸让他找贺深帮忙，用其人之道将封尘的记忆唤醒。

可他不想让旁人知道他的秘密，即便他是贺深。

“既然已经封尘，那就没有打开的必要。翼遥，我是为你好……”

陆锦辉苍白的唇微微有些干裂，刚刚还清亮的眸也渐渐浑浊起来，眼角泛起了腾腾湿意。

“我要知道。”

陆翼遥看着他，峻脸覆着寒冰，英挺的剑眉向下压着，眸底一片沉郁。

“翼遥，你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

陆锦辉气息开始有些不稳，脸上不健康的红色完全褪却。他偏着头，看着陆翼遥，眼角滚下了两颗浑浊的泪珠来。

“我要知道。”

陆翼遥薄唇轻启，复说着，态度坚决。

“翼遥，就算你怨我，恨我，我也不能说。你只要知道，我那样做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以后能生活幸福……”

陆锦辉目光幽幽，气若游丝。

“翼遥，我去见你父亲了……”

“……”

陆翼遥还未回应，就听见监控仪器发出冰冷而无情的‘吱吱’声。望去，心电图成了一条无限延伸的直线。

“父亲……”

陆翼遥连忙摁下紧急按钮，俯身，对着陆锦辉唤道。

这是他最后一次叫陆锦辉，而他却再也听不到对方任何的回应。

哪怕是训斥，再也听不到了。

这一刻，他的眼眶发酸发涩，胸腹之中翻滚着浓浓的情绪。

敛了敛眸光，低头，垂眸。

陆锦辉的双眸已经阖上，一副俨然睡着的样子。生死切换的这一刻，他走得很坦然，也很安详。

“翼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陆翼遥的耳边还响起他刚才所说的话。

院长带领着医护人员快速走了进来，陆以熏也进来了。

一番确定。

“陆总，请节哀。”

院长对着陆翼遥微微颔首，语气无比凝重。

“爸爸……”

陆以熏听到这句，顿时跪在陆锦辉的病床前，握住他渐渐冰凉的手，哭泣着唤道。

唤声，撕裂心扉。

陆翼遥再次看了陆锦辉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丧葬事宜，他交给了姜非。

“总裁，要不要让副董过来见见董事长？”

姜非问。

“嗯。”

陆翼遥冷冷地应了一声。

不论怎样，陆鸿展是陆锦辉的亲儿子。这个时候，见一见总是应该的。

他安排完，便下楼回到了林安歌的病房。

林安歌和顾萌萌两人靠在沙发上午休，听到开门声，林安歌赶紧站了起来。

“陆翼遥，出什么事儿了？”

顾萌萌揉了揉眼睛，也起身站起。同样的一脸惶然。

“他走了……”

陆翼遥踱步走到窗边，双手抄进裤兜。背影孤寂而寒凉。

“他？”

林安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

陆翼遥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外面，风和日丽，生机勃发。

陆锦辉选择这样一个好日子离开，还真是他的福气。可他毕竟还未到80，算不得喜丧。

“你是说，晏晏爷爷……”

林安歌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偏头，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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