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没有了往日的笑容而是罕见的一脸郑重‘有何不可？’。

半月如鲠在喉，千言万语全都烟消云散，是啊！有何不可，若不是他们有着自己的私心，这样的阴魂还可以少几只，可他们只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做事又哪能面面俱到。

寒夜万般自责，钻进了牛角尖便是犟牛也拉不回来，他扫视一圈众人，每个人都不敢与之对视目光，因为寒夜的目光里全都是他们曾经厌恶的样子，但可笑的是那些样子和现在的自己又是分外重合。

‘他们、现在变成阴魂的他们’，寒夜指着围绕降魔杵不停盘旋的众多阴魂说道‘他们可都是普通人啊！他们本无心江湖争霸，心甘情愿的平凡度日，可为何这么倒霉白白做了别人炼器的养料，说到底他们只是远离江湖纷争的普通人啊！’，寒夜转过头声音小了许多，也更加的落寞‘我知道你们都不在乎，你们是修士，他们只是蝼蚁，可蝼蚁也是生命，你们不在乎，我寒夜在乎！’。

小声呢喃完寒夜对着满天的阴魂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心中无限感慨又无限怜悯，‘是我辈修士不仁在先，你等怨毒我可以理解也万分赞同，但首恶已除，你等怨气也该消散了’。

众多阴魂嘶吼不断，但除了浓郁的怨气之外听不到半点杂音，可寒夜还是知道他们不愿意就此散去，他们想把遭受过的痛苦加倍偿还给其他人，寒夜觉得他们更加可怜，哪怕他们全都怨毒的看着寒夜可还是对他们下不去杀手。

半月等人看的心惊肉跳，莫三掌心内有佛门精纯业火明灭不定，业火乃是佛门众生之火，最为的克制阴魂，向来鲁莽的暴雷拉住莫三的手腕隐晦的对他微微摇头，莫三和他对望片刻后收了业火。

枯子豪急的抓耳挠腮，像今天这样数千只阴魂同时出现的场景他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看见，莫三放出业火他还没感受到稍许的放松便看见莫三熄灭业火，衡量许久之后方才问道‘难不成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吗？这个数量的阴魂肆虐后果不堪设想啊！’。

半月苦笑连连，‘怎么无事可做，我们现在不是正在做吗？’，说完便重新看着跪在阴魂面前的寒夜。

暴雷站在枯子豪旁边，在他身旁应和道‘我们现在只能相信寒夜了’。

冰皇对于寒夜复杂的内心情感了解的最为清楚，一路走来他知道寒夜有多矛盾，既有着渴望强大的信心，也有着同情无辜普通人的慈悲，他有时可以阴暗的好像毒蛇一般，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是反感愈加冰冷的自己，就这么一路反复无常着他走到了现在，这种犹豫终于在今日面对众多阴魂之时瞬间爆发。

他开始怀疑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他体内柔软的地方变得坚硬、变得冰冷，现在他重新审视冰冷坚硬的心肠，他不知道手上的血腥到底有没有强过草胡子，若是登上王座的代价是堆积成山的白骨和如此怨气的话，寒夜第一次对登顶王座产生了排斥。

对于这些冰皇也没有办法，这是寒夜自己的心路历练，只是冰皇也没有想过寒夜会这么早的开启心炼之路。

福至心灵的寒夜忽然想起冰皇动手时默念的晦涩经文，寒夜不懂梵语更加不知道经文的内容，只是模仿着冰皇念诵经文时的语调说道‘归去归来兮，魂生魂灭兮，生苦死安兮’。

寒夜只是小声念诵了几遍而已，几只离得近一点的阴魂暴冲向寒夜体内，寒夜脖子上青筋鼓起，脸上却是带着茅塞顿开的欣然。

莫三手心上业火再起，枯子豪最先看出了门道，阻拦道‘三哥慢出手，阿夜、似乎、阿夜成功了！’。

寒夜继续念诵着想出来的经文，声音慢慢的失去了技巧，没有丝毫的抑扬顿挫，但却是带着充沛的感情，使听到的人都能感受到寒夜由衷的不忍和关怀。

又是几只阴魂冲入寒夜体内后，寒夜显得更加痛苦，阴魂生前经历的绝望、痛苦、不甘、怨恨等等负面情绪统统转移到寒夜身上，寒夜状若疯狂的哈哈大笑着，念诵经文的声音更大，更多的阴魂飞进寒夜体内，这回半月等人看的清清楚楚，进入寒夜身体之前的阴魂脸上狰狞的表情变得平缓，似乎还多出了一丝解脱。

枯子豪终于看明白了，正因为看明白他才会难受的眼圈发红，‘这是在超度，可阿夜从未学过正经的超度，他是在用自己的身体承受着阴魂所经历的的痛苦，阿夜经历痛苦过后这些阴魂才能没有丝毫怨气的往生’。

暴雷听完也差点哭出声，开口破骂道‘你他妈的是茅山术士，不是应该解救众生悲苦吗？为什么要让我兄弟做救世主，你他妈的就不会超度吗？凭什么痛苦的只有阿夜自己？凭什么我们这样的混蛋可以安然无恙’，暴雷越说情绪波动越大，最后甚至推搡了枯子豪一把，枯子豪无神的瘫软在地上，只是不停的重复着‘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我真的不会啊！’。

莫三红着眼睛走到暴雷身边一把揽过暴雷头颅，暴雷像是一个走丢的孩子一样靠在莫三怀里嚎啕大哭，‘三哥，我难受啊三哥，混账的是我们，不是阿夜，从来都不是阿夜啊’。

莫三只能跟着暴雷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半月胡乱的抹去眼角泪水，‘这是阿夜的选择，阿夜的确比我们任何一人都要优秀，有这样的兄弟我黄子昂无比的自豪’。

‘归去归来兮，魂生魂灭兮，生苦死安兮’。

‘归去归来兮，魂生魂灭兮，生苦死安兮’。

‘归去归来兮，魂生魂灭兮，生苦死安兮’。

一遍遍的念诵着经文，一批批阴魂飞进寒夜体内，阴魂释然的面孔让寒夜不肯轻易放弃，可超度几百只阴魂过后寒夜脸上的狰狞不比阴魂差多少，受损伤更严重的还是寒夜的心神，阴魂携带的负面情绪如一记记闷锤狠狠的砸在寒夜心神之上，痛苦开始无休止的蔓延。

‘归去归来兮，魂生魂灭兮，生苦死安兮’。

不知第几次念诵经文，一批近百只的阴魂悉数飞进寒夜体内，寒夜跪在地上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痛苦紧捂着肚子匍匐在地上，身体里的神经一遍遍的经受着痛苦的冲击，好像被开水烫、被砍刀切一般，寒夜眼睛瞪得滚圆，上下颚僵硬着、抖动着，嘴角开始流出口水。

连铁石心肠的冰皇都看不下去了大喝一声提醒道‘够了臭小子，你超度他们可谁来超度你？这样下去你的心神会率先崩溃，你会一生痴傻的’。

寒夜已经懒得和冰皇争辩，用双膝和脑门支撑地面，双手紧捂着肚子再次念诵经文，沙哑的声音里充斥着疲惫与苦痛，寒夜真的要坚持不住了。

‘小子，为了已经死去的人葬送你的锦绣未来，这样真的值吗？’，冰皇知道劝说不动寒夜最后问一句后再无半点动静。

寒夜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身体内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最后实在支撑不住才仰面躺在地上，体内气血翻涌的不像样子，脸色苍白的吓人，眼神都有了些许的涣散，‘我知道你们的痛苦，也知道你们的怨气，可执着痛苦只会更痛苦，把你们的痛苦连同执着一起交给我，既然已死就化作尘土吧’。

‘归去归来兮，魂生魂灭兮，生苦死安兮’。

近百只阴魂飞入寒夜体内，寒夜原地抽搐着，上涌的鲜血喷出寒夜牙堂，却又呛得他咳嗽连连。

‘归去归来兮，魂生魂灭兮，生苦死安兮’。

百十只阴魂平静的进入他体内，他抽搐的更加剧烈，眼神看天空有着道道重影。

‘归去归来兮，魂生魂灭兮，生苦死安兮’。

近两百只阴魂进入寒夜体内，这次他连抽搐都没力气，身体有一下没一下的抖动着，瞳孔慢慢放大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漆黑，哪怕是满嘴的淤血可还是阻挡不了寒夜继续念诵经文。

‘归去、归来、兮，魂、生、魂灭、兮，生、苦、死、安、兮’。

断断续续的念了一遍经文后，寒夜看不到的是剩下的阴魂全部飞进寒夜体内，只剩下一只缓慢的来到寒夜面前，在他头顶不停盘旋着，寒夜浑身麻木已经感受不到痛苦，只是觉得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脑袋很昏很沉很困很累很想家很想小迷糊。

实在没有力气再念一遍经文的寒夜用身体仅剩不多的力气眨动眼皮，最后还是没有成功吗？

仅剩的一只阴魂一脸平和的飞进寒夜体内，寒夜体内早已被破坏的一片狼藉，可它进入寒夜体内之后寒夜的身体开始慢慢复原，他昏迷的心神重新恢复意识，最后一只阴魂浑身散发着精纯的灵魂力量一边修复着寒夜体内伤势，传音道‘谢谢，我已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有些事情无关对错你不必太过自责，我本是降魔杵内蕴的器灵却被这些阴魂同化，你的超度让我恢复记忆，降魔杵对于修士来说是大罪孽，寻常的命格根本压制不住，可你的心肠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大慈悲，只有大慈悲才能执掌大罪孽，我已经在降魔杵内重新留下器灵，你和它有缘，希望你今后能善待它’。

声音到此便戛然而止，寒夜意识再次昏迷，只是这次他能察觉到体内又多了一点什么，丹田内原本就热闹异常，这次又多了什么寒夜也不甚在乎。

莫三等人如雕塑一般沉默不动，他们以为没人能在经历了数千次濒死的绝望中还能活下来的，他们都留下了各自的泪水，有的是感动、有的是悔恨、有的是惭愧、有的是不舍。

夏秋心对寒夜的感情最浅，自然最先反应过来，虽然有些距离可还是能看清寒夜腹部一呼一吸的动作，‘阿夜没死！’。

半月等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跑到寒夜身前观看，只见寒夜面色安详，不停的有光点从寒夜体内飞出，他们谁都没听到的是每飞出一个光点，便会有一道真心实意的‘谢谢’声传出，他们同样看不到的是寒夜头顶的功德金光愈加璀璨，他们还看不到的是寒夜体内拳头大小的尸毒不知不觉的小了两圈。

半月拦住想碰寒夜的暴雷，‘别动，想不到熬过了巨大痛苦之后阿夜迎来了自己的机缘’。

暴雷才不在乎什么机缘不机缘呢，只要阿夜安然无事他便谢天谢地，嘴里不停嘟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寒夜这一昏迷便是两天两夜，这段时间里半月等人动都不敢动寒夜一下，莫三很是贴心的搭了一个简易棚顶为寒夜遮挡阳光，第三天早上众人漫无目的的聊天是寒夜睁开的紧闭两天的眼皮。

看东西还是有着重影，喉咙里好像卡了一团火，想说话张开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半月喂寒夜几口药汁，寒夜吞下后才觉得好受，他眼睛睁开一半，望着帆布棚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众人也都是抻着脖子看着寒夜。

盏茶十分过后寒夜虚弱的说道‘水、水’，半月又喂了他少许药汁，寒夜这才觉得好受，做了几次吞咽的动作之后还是觉得疲惫不堪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之时已是第四天正午，喝了足足一大碗药汁之后寒夜依旧萎靡不振，不过已经不阻止他正常交谈，先是询问一下自身的伤势，半月娓娓道来，神奇的是寒夜的内伤全部痊愈，现在还没恢复过来的只有寒夜的心神。

暴雷从储物袋拿出赤色降魔杵，没有了环绕的阴魂降魔杵显得美轮美奂，仿佛用极佳的红色水晶精心打磨一般，‘你拼死换来的东西你做主’。

寒夜用手接过之后不停抚摸，随后嘴角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和小虎牙，笑意从眸子里溢出如涟漪一般扩散到整张脸上，‘此等罪孽神兵的主人舍我其谁’。♂丝♂路♂文♂学♂网*♂www.wen♂xu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