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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皇年纪越大,办事越……任性胡闹了啊。http://www.gudengge.com/2288640/
    婉儿一早先去东宫,向皇太子一家宣敕,命邵王重润“领查访使职,协办李迥秀夫人及狄故相案”。太子显和韦妃当即变貌失色,一家三口险些抱头痛哭。
    这么复杂诡异牵涉众多势力的奇案,女皇忽然异想天开,抓自己的嫡孙来跳火坑,实在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而命新宠杨慎追去旧爱二张兄弟家里赐物安抚,也……老阿婆是这些天闲极无聊,想观赏真人化身斗鸡相搏?
    韦妃爱子心切,还在苦苦哀求婉儿想法帮重润化解这一难。要是她能化解,昨晚在女皇卧内,她不就办了么……太子一家真当婉儿有力量左右大周皇帝的意志?
    婉儿虚心下气,劝解了好久,又允诺会想法让邵王尽早交卸这个使职脱身。重润自己倒没这么激烈的反应,一直静静侍立在旁,偶尔劝说安抚一下父母,看着很有风骨担当。
    庐陵王一家人回神都是在两年前。时隔十四载,婉儿再见到已长成英俊少年郎的重润,就对他印象极好。主要原因自然是重润生得风神磊落——婉儿从来不否认自己对年轻美男子的偏爱——举止又端庄大度。宫中朝中,任谁对这位前朝“皇太孙”都挑不出多少毛病来。
    他父亲三郎显,其实出事被废之前,坐朝举动昏乱,颇失人心。登基不足两个月,就被生母太后和宰相联手废黜流放的天子,纵观史籍也不太多……后来狄仁杰等朝臣力主迎回庐陵王复立为储,包括女皇在内的很多人,都私下向婉儿表示过疑虑。万象神宫大殿上那至高御座,可不是只凭先皇血嗣和年龄居长就能坐稳的。
    等皇孙重润朝服册拜于堂、受封邵王,这种质疑声渐渐听不到了。
    皇太子夫妇千叮咛万嘱咐婉儿好生关照重润,婉儿一一应着,与重润一起出东宫入子城。
    臧夫人案和狄仁杰案的细情,重润已经知道很多。二人在马上又交换些消息,婉儿问他:
    “二郎打算怎么入手?先去狄府,还是先去李侍郎宅?”
    重润很自然地答道:“某以为,狄国老之逝,如果确系为人谋害,那当与他出手调查臧夫人一案有直接关系。臧夫人案是两案源头,又是确凿无疑的他杀,必须对苦主有所交代。查案重点应在李侍郎宅。”
    回答得这么迅速明白,看来之前他就反复思量过,考虑案情的理路也很清楚。婉儿赞许地点点头:
    “大王所言极是。妾是女流,唯马首是瞻,就请二郎领衔主查疑点,妾从旁协助,才是正理。”
    “重润乃晚辈,又未经世事见识幼稚,怎敢僭越……”年轻皇孙下意识谦逊推辞,婉儿打断他,语气加重些:
    “神皇昨日颁敕,也提及太子一家在外日久,如今朝臣都不熟悉。储君至重,不可轻出,大王虽年轻,毕竟是东宫冢嫡。当年唐太宗皇帝御驾征辽,特携太子至前线坐守定州,也是因为太子——就是后来的天皇大帝,二郎之祖父——当时年轻,很少出宫,朝臣生疏。太宗深谋远虑,要为储君树威望,让文武群臣和天下万民都识太子风采。神皇之英明远见,不逊太宗,大王要领会祖母苦心才好。”
    重润唯唯应诺,婉儿又道:
    “至于神皇遣我辅佐二郎,也不过因为我年纪略长几岁,久在宫内,各处人熟。妾长年侍奉神皇,从无二心,朝野悉知,有时候说话办事,比二郎方便点而已。说白了,二郎查访途中,如有什么窒碍阻难、恐怕要得罪人之处,不妨命妾出来抵挡……”
    二人马上一路谈说,重润又提起张昌宗向他当面议婚、他母亲韦妃想以庶长子重福娶张家外甥女一事。婉儿昨日已听韦妃当面求告过,答应会寻机禀告女皇。
    韦妃的安排还算合理。以张高两家门第宠遇,他们的女儿嫁入东宫、将来当个亲王正妃,不算离谱,也给足面子了。但二张的外甥女就算是天仙下凡,想挤掉神皇本家武氏的女儿做未来皇后,实属僭望过头。
    一行人到得积善坊凤阁侍郎宅内,二张兄弟仍率家人在此为母服孝。两下彼此见过,又传了神皇口敕,能看出张昌宗明显不高兴。张易之倒还沉得住气,向邵王重润说些“不孝罪孽深重殃及慈妣全靠大王昭雪沉冤”之类的场面话。
    重润也客套一番。他显然已想定主意,客套完直接转入正题:
    “不知李侍郎如今身体如何?前几番来本宅,侍郎都说是酒醉迷糊,思路口齿都不够清晰。过了这些天,侍郎应该调息恢复如常了吧?”
    之前狄仁杰当面问过死者后夫李迥秀的口供,婉儿和重润虽也都在场旁听,但没有发问机会。事隔几日,李迥秀逐渐清醒,可能会想起更多,案子也有了些新进展新变化,重润要自己再直接询问他,也是应有之义。
    提起他们的“继父”李迥秀,张易之不太自在。张昌宗倒若无其事,随口答道:
    “出事以后,李侍郎一直被软禁在厢房里,有吃有喝有人伺候,没亏待他。邵王要去问话,自便去就是——全四,给大王引路。”
    他唤来的管家,就是案发时和卢姓乳母一起约束宅中奴婢接受询问的那男管事。重润向婉儿道:
    “可否托上官娘子再依次询问一遍这宅中的女眷?主要问狄公查案时以及之后,有没有人留意到宅内任何异常人事。”
    这是怀疑狄仁杰之死,与他在此宅中的查案行动有关。或许狄仁杰查案时无意触及了谁的隐私,惨遭灭口,而杀人起意和行动都可能在宅内留下踪迹,被人留意到。
    婉儿点头应诺。重润先一步离开死者灵前去后院,找李迥秀问话。二张兄弟又向婉儿问女皇近日起居,她答完了,刚要动身离开,忽听门外有奏乐宣诰之声。
    杨慎追来颁旨吊赐了。来得可够晚的。
    脚步一停,婉儿悄悄退到灵堂门外廊下柱后,隐身看热闹。女皇新欢旧爱相见,场面难得,错过了她会后悔很久。更别说今天回宫以后,老阿婆肯定会叫她来打听细问、议论笑乐……
    天子遣使至臣家吊丧赐赙,自有一套仪式。差役备车杠载来绢帛数十匹、粮粟数十石及马舆等,吊使杨慎追带从人先到大门外停顿安置,张挂围幕。赙物从东往西陈于使者幕南,乘马陈于使者东南,北首西上。
    二张兄弟出迎,吊使领人入庭,站立于灵前中位。下人们紧着将物舆搬入院里,继续陈于使者之南,马匹亦入陈于庭,北首西上。一片忙碌中,杨慎追的身影刚在门内出现,院中就寂静下来。
    他一身深绿圆领袍,腰系银銙带,裹头乌纱罗巾高耸齐整,崭新整洁的暗色穿戴,愈发衬出肌肤白晳、容颜似玉。
    二张兄弟的美貌本来也不逊色于他,但守丧辛苦,脸色憔悴,披麻戴孝的装扮也显敝旧颓丧,不如十八岁的少年郎那么神采奕奕秀色夺人。
    中使宣诏,少年清脆明亮的语声在院内回荡,二张兄弟及在场官员奴仆皆伏地聆听。婉儿退得更远些,不想以一介女流混杂在官客中引人瞩目。耳边忽响起惊咦:
    “那是阿追?”
    婉儿吓了一跳,一回头见是修多罗——太平公主这贴身护卫的脚步声向来轻似狸猫,很容易忽略。
    修多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二张家里来的,立在婉儿身后瞧着阶下黑压压一群人伏拜,只有她弟弟鹤立鸡群般站着宣制,脸上神色复杂,既悲哀又骄傲。婉儿低声解释:
    “昨晚神皇赏了阿追一个‘奉宸府供奉’的职事,正经六品官,不低了。今日他奉敕来向李侍郎夫人吊慰赐赙,是第一个差使,也算重用。他在宫内很受上宠,你不必担心——你怎么在这里?”
    “我奉公主令,送几箱金银首饰来做随葬。”修多罗噘一噘嘴,很轻蔑不屑的模样,“张——侍郎府昨天遣人去见公主,说臧夫人死前最羡慕太平公主的插戴装束,求公主府给些样子,丧家好找人打造冥器陪葬。这不明目张胆索要么?公主也没法,搜罗些不常戴的首饰,还有她准备下个月给郡主县主们成婚致礼的嫁妆,命我一并送来,先尽着侍郎府这边葬礼用吧。”
    “臧夫人要陪葬几箱金银首饰?”婉儿也皱了眉。就算是二张生母下葬,这也太奢华僭越了。不过也不奇,想想她那穷奢极侈的婚房……
    “侍郎府大致开了个单子,花钿冠几顶,步摇钗几套,颈链手镯指环,公主都命翻三倍给过来,怕得罪了他兄弟俩。”修多罗又瞧一眼阶下,吐吐舌头,“这下家里妆奁都空了,下个月还有得大笔首饰支用。公主连夜打发贴身人带着工匠们去长安,说好在那边府库里还存有不少金银珠玉,赶着多做些成套首饰送回洛阳来……”
    太平公主在两京城内都有不止一所宅院库藏,城外庄园赐田更多,说她“富甲天下”也不为过。只是人都习惯性哭穷,家主怎么说,修多罗这单纯小闺女也就怎么信。她转向婉儿学舌,婉儿当然只微笑听着,并不揭穿真相。
    二女隐身廊下柱后交谈一阵,院内赐赙仪式也结束了,以二张兄弟三呼万岁、奉制书供放灵案上收尾。他兄弟俩随即与杨慎追寒暄问候,婉儿从旁瞧着,饶有兴味。
    张昌宗明显很不开心,沉着脸袖手立在一边不说话,两腮气鼓鼓,倒让婉儿心痒得想伸手去捏一把。张易之比他平静安详得多,还能以寻常声调和杨慎追客气逊谢,又躬身还参礼。
    两个美男子相对展腰拜手,皆身材修长举止优雅,看着真是养眼。
    张易之如今领“奉宸令”一职,乃从三品高官,而且正是“奉宸府供奉”杨慎追的顶头上司。他虽丁忧不能到职,等级礼数不可缺,杨慎追宣完制书,自己向张易礼行参礼,应该也是受礼部官员指点过的。婉儿和修多罗都有几分紧张地注视杨慎追和他兄弟二人周旋,生怕阿追年轻没经验,无意中惹怒“情敌”,给自己做下什么祸患。
    好在颁诏赐赙不是什么复杂困难差使,杨慎追显然事先演练过,似模似样一套举止说话下来,挑不出显眼毛病。再寒暄片刻,他表示要回宫了,张易之忽道:
    “敕使暂请留步。敝宅内原留有宫中赐物,是神皇特赏先母服用的。自先母仙去,诸事纷杂,易之兄弟尚未有机会奉还宫物。敕使既承旨而来,正合宜将赐物带回宫中,并替易之兄弟叩谢神皇大恩。”
    这一着却是意外,杨慎追一怔之下,面颊微红,不知所措。
    修多罗轻推婉儿一把,俯耳低语“娘子救命”。婉儿苦笑,只得从柱后现身而出,搭讪着下阶问张易之:“是什么宫中赐物呢?”
    话问出口,她自己也明白了。果听张易之答道:“是圣神皇帝赐先母婚礼张挂的那副‘七宝帐’。”
    好吧,这算题中应有之义。那副珠光宝气摄眼动目的“七宝帐”,原本是宫中为女皇孙辈成婚特制的。二张兄弟恃宠撒娇,让自己生母先拔头筹以立威,结果臧夫人没那么大福分承受,当夜折煞性命……咳。
    不管怎么说,婚礼办完,那副寝帐本来也该送还宫中,预备下个月给武李二姓男女皇孙们继续赐用了。
    婉儿想不出替杨慎追拒绝的理由,只好替他答应下来。一群人闹哄哄往后院走去,张易之边走边大声吩咐下人,去找木箱准备盛装“七宝帐”。不一会儿,方才那个陪邵王重润审问李迥秀的男管事全四又跑过来忙碌。进后院卧室后,臧夫人的心腹女侍、张易之乳母卢氏也跟进门。
    “七宝帐”依然挂在卧室睡床上,光华流动,晶彩耀目。二张兄弟对之一拜,亲自动手取下帷帐,婉儿也跟着帮忙收拾。
    宅内男仆抬进来一只红漆大木箱,看着还算结实。这“七宝帐”虽只是床帷,但因周身缀满金璧珠玉,十分沉重,帐幕所用绢帛都是蜀地精织的,辉彩柔焕又坚韧难裂。
    二张兄弟和婉儿动手,后来杨慎追也入室帮忙,四人将床帐折好,帐上缀宝都一一捋顺,不使有交缠纠结,一层层妥善安放到空箱之内,合上箱盖。
    四个侍郎宅男奴用两条大木杠将箱子抬起,慢慢倒退出门。二张兄弟紧随在后,口中紧着吩咐“慢些慢些”。
    他们之后是婉儿和杨家姐弟。一行人走下卧室台阶,婉儿抬眼见邵王重润也进院来了。想是他已经问过李迥秀口供,听说神皇使者进宅,也来看看热闹。
    杨慎追识得邵王身份贵重,特地向他施礼。但阿追是天子使者,如朕亲临,这礼重润却不敢领。二人在院门内外拉扯耽搁着,别人都只能停下来等他们。
    张易之的卢氏乳母借机上前,向二张兄弟说几句话,又用手指向修多罗。张易之向六弟点头示意,张昌宗过来向修多罗道谢:“太平公主厚赐,实在愧不敢当。”
    这是在谢修多罗替太平公主送来那几箱陪葬首饰。修多罗今日难得穿戴女官妆服,规规矩矩敛祍答礼。张昌宗对她似颇有点兴趣,谢完了还不肯走,又想出些闲淡话来随意瞎扯。
    后院内外,一时人们各忙各的,再加上奴仆穿梭往来抬放赙物随葬,很乱了一阵。之后婉儿就和卢氏乳母一起去询问宅内婢妇,任由杨慎追领人捆扎抬搬那箱“七宝帐”回宫。
    傍晚夜禁之前,婉儿回到宫内迎仙院,立刻听说杨慎追闯出大祸:
    他把“七宝帐”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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