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岳似乎睡着了，尽管沙漠越来越炙热，但他却仿佛失去了痛感，他在这片火焰般的沙漠上燃烧，甚至忽略了很多夜的呼唤。最后他发现夜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它早该如此的，反正这是它的权利，我的身体属于他。

“岑岳。”夜的声音更大了，“有人来了。”

“你不是已经把我带出来这么远了吗，为什么还会有人来。”岑岳无奈地问道，远处，果然又是一架小型飞船向这边飞来，目标很明确，就是自己。

“我不知道。”

“如果是守门人的话，你怎么办？”岑岳问。

“我不知道。”夜重复道。

一时间，岑岳竟然觉得有点宽心，现在陷入绝望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自己体内的“梅菲斯特”，两个人一起绝望，总比一个人好些。

“准备好吧，如果是黑天军的话你就逃跑，实在不行我们就一路走回东部。”岑岳现在也只能提出这样粗疏的计划了，“如果不是的话……还能是谁呢。”

飞船停稳之后，一个人从上面走了下来，岑岳没有想到的是那竟然是一个陌生人，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男人，很高大，右手是机械的，在阳光下反着光。他一边走过来，一边紧紧地盯着自己，那是一种好奇的打量，但同时也是警惕。岑岳深深地吸一口气，走上前。

“你就是岑岳？”听口音的话，来人应该是邦联人，话语中夹杂了好几种旧地球时代的语言，但岑岳仍然可以听懂，点了点头。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岑岳忍不住先问道。

“你们？”来人先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回过神来，“你身上的辐射波长实在太特殊了，又很强，想不发现都难。我叫杨凯，本来应该和罗青一起和你们见面的，但是罗青竟然把你们弄丢了。”

原来是罗青那边的人……岑岳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夜的反应却稍微舒缓了一些，但转瞬之后，它忽然又操控着岑岳的嘴说道：“我见过你。”

“什么？”杨凯愣了一下。

“是我体内的‘黑神’在说话——”岑岳忙不迭解释道，但随即他的舌头就又被夺走了，“在J城，你到过祭坛，想要释放我们。”

杨凯的脸色明显一滞，“那这么说，我杀死雷泽曼之后，看到的那个黑影……是你？”

“是我，也不是我。”夜用岑岳的嘴说道，“而且雷泽曼也没有死，它被我的另一个同类附身，而现在，我和他们已经合为一体，你也可以说，我现在也是雷泽曼。”

杨凯面色一变，微微后退一步。

“夜，可以了。”岑岳皱着眉头，用自己的嘴说道，这种感觉还真是奇怪，“杨先生，你来找我们是要做什么？”

杨凯深深地看了岑岳一眼，眼神中充满了警惕，“罗青不建议我来找你，但我还是要来，我来的目的，和我在J城中的目的是一样的。岑先生，我背后有着军情局的科研机构，如果你愿意的话跟我去邦联，我会帮你把体内的‘黑神’拿出来的。”

和周仁希如出一辙，但可惜，岑岳现在已经谁都不敢相信了，就算他真的很想去邦联看看，“你要来做的事情，罗青知道吗？”

“这和罗青没关系，罗青不想利用‘黑神’是他的事，他本来就是个时光移民，这个世界的好坏和他也没有必然联系，但是你我不一样，你的利益过多牵涉其中，而我，有很多事需要‘黑神’的帮助才能完成……”杨凯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我们是互利关系。”

“一个要把‘黑神’彻底摧毁报仇，一个要把‘黑神’当成许愿机，你们这些人的需求还真是五花八门。”岑岳叹了口气，无奈地道。

“什么？”杨凯的神情明显紧张起来，“难道罗青也对你提出了要求？要摧毁‘黑神’？”

“不是。”岑岳摇摇头，“是一个邦联的舰长，叫周仁希。”

杨凯的右手猛地捏紧了，如果那只手不是金属的，想必现在岑岳一定可以听到骨节的响声，“他在哪儿？”

又是仇恨。岑岳一下子就闻出了仇恨的味道，“我不知道，我刚从他那儿逃出来。”

“他杀了我弟弟。”杨凯狠狠地道，“他在哪儿？”

“你不如看看你身后，那艘飞船我想就是他的……”岑岳有点无奈地指了指半空，他看到了一艘巨大的战舰，而好几艘小飞船正在不断冲向地面，那一定就是周仁希的座舰。

“那个混蛋。”杨凯回身看到那艘巨大的战舰，“这样会把赛博之光和机械镇的军队全部引过来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快跟我走，上我的飞船！”

话音刚落，忽然一道巨大的轰鸣声从天空中传来，那艘战舰的舰身竟然发生了爆炸，战舰的周围闪烁着一层蓝色的光，似乎是某种能量护盾，巨大的战舰依靠反重力引擎开始转向，“什么人射击了那艘战舰。”岑岳低声喃喃，他大概猜得到，恐怕射击的是军队集结完毕了的守门人军队。

但就算如此，还是有很多四五艘小型飞船没有转向，正在向地面冲来，杨凯见状，猛地拉住岑岳的手，但是却又猛地松开。

“你……”杨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似乎刚才被烫到了一般，岑岳知道那是夜的防卫机制，但是对于杨凯，夜明显宽松了许多，没有直接把他融化成一堆黑泥，“你到底要做什么？”

其实夜根本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是岑岳却似乎知道了。他看着这漫天的飞船和炮声，苦笑一声道：“还能做什么呢。”他想起周仁希对自己的背叛，也想起了他看着雷泽曼时的恐惧与仇视，就算那是他非常亲密的下属。而夜……现在他突然觉得夜有趣起来了，他想把这种有趣下去双方都解脱。

“我们去J城吧，夜。”岑岳喃喃道，他是直接说出来的，所以杨凯也听到了，“去那里找到最后的‘黑神’，你把它吞了，到那时候，你可能就不需要我的身体了吧？”

“是的……到那时，我就可以和你彻底合一，你的DNA将成为我随意可以调用的武器库，但是……”

“到那时候，我也就可以解脱了。”岑岳苦笑一声道，“我真的受够了。”

“岑岳……”杨凯皱起眉头看着自己，又是那种眼神……和罗青看着自己的时候很像，在他和罗青眼神中的各种复杂情绪中，岑岳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同情，“事情还没有到这一步。”

“早就到了。”岑岳笑着说，这是他少有的开怀笑容，“从‘夜’附身到我身上的第一天起，事情就到了这个地步。”

杨凯目光复杂，看上去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这时背后再度传来了轰鸣声，在那些飞船在几百米外降落的同时，一个车队也开了过来，看都不用看，岑岳就知道那上面肯定是黑天军，“夜，我们走吧，你可以再用上次的方法把我运送到其他地方。”

“等会儿，岑……”夜的声音响起，“我……感觉到了什么。”

就在夜和岑岳愣神的功夫，那支车队已经开了过来，猛地在远处停下，两个男人率先从最前面的那辆车上跳下来，一个是中年男人，一个看上去却像个少年。那是韦克和那多，虽然很远，但岑岳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们，“夜，你要是再不走，我们就必须和他们打。”

“我知道……”夜的声音响起，显得相当犹豫，“但是……岑岳，如果你真的想尽快结束，那在这里等着也许是选择。”

什么意思？岑岳愣了一下，没有搞懂夜想说什么，它的犹豫自己可以理解，它已经知道了真相，明白了自己的荒唐使命，再让它像以前那样杀人不眨眼恐怕已经不现实了，它现在意识到了人类正是制造它的主人，也是它要承当先知的羊群，不论它怎样看待人类，人类都不再单纯是它的食物。但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不走？

“杨中校！”岑岳听到了韦克的声音，“好久不见！”

“韦克……”杨凯看着他，脸上露出讶异之色，“暗主还好吗？”

韦克点了点头，“他一切安好，但我这个总司令的位置还能不能保住就另说了。”

杨凯笑道：“你倒是说笑了。”

“如果杨兄你不把你旁边的那个人交给我们守夜人的话，那暗主肯定得罢免了我的总司令职位不可。”

“可惜这个人并非受我控制。”杨凯轻轻捏了捏自己的左手，“如果想带走他，还请你们自己来。”

“岑兄弟。”韦克走上前几步，“你现在体内已经聚集了两个‘黑神’，你的肉体衰败的速度也会比以前快得多。如果再不让我们介入的话，你很快就会死的。”

“那样正好。”岑岳微微一笑，“我早就想死了。”

“你应该回到你的同胞这里。”韦克高声道，“我们才是你的同胞。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周仁希对你说他窃取了守门人的情报，所以才学会了如何抽取‘黑神’的办法，但是我们才是在这方面最专业的，在守门人的历史上，每次出现毁灭性危机时，历任黑天军的‘那多’将会是第一个‘黑神’的宿体，然后就是军队总司令，与暗主自己，守门人的组织里有专门的科研与后勤人员尽力保障这三人在与‘黑神’合体后仍能存活，而一百多年来的历史也留下了不少的生还者。”

“但不会是我。”岑岳摇头道，“‘夜’已经在我的身体里待了快半年，恐怕在历史上也没有人像我这样与‘黑神’如此持久地合体。”

“但总有一线希望。”

“我受够了希望。”岑岳叹气道，“现在我只想好好地死。”

和抄诗一样愚蠢的反抗方式，岑岳在心里苦笑。

“那我也没办法了，我早就说过，总司令，劝说是没有用的。”那多大步走上前，岑岳突然发现他背后的几名士兵扛着一个巨大的箱子，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这种时候，只能让我来。”

“那多，你等一等！”韦克连忙大叫道，“如果你输了的话，一切就都完了，你想过没有。”

“我不会输的。”那多看都没看韦克，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从我成新的‘那多’，我就一直在祈求着这个机会，上次J城之围，我带着黑天军在外面考察‘飞城’的事，错过了机会，这次我绝对不会再错过。”

他回过身，在那个立起的铁箱子上按了些什么，然后箱子发出“啪”的一声，他的左手从外面伸了进去，随即他抬起头看着岑岳，脖子上青筋暴起。

“司令，别忘了，我就是应付这种情况才把它带来的。能打败‘黑神’的，永远都只有‘黑神’自己。”那多一字一句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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