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http://m.boyishuwu.com/book/798660/”

    “你是个怪物。”

    “你生下来就是个怪物。”

    “你必须认清楚这一点，你天生就是怪物。”

    年成凯耳边不断响起这些话，儿时的回忆开始从脑海深处涌现，握着方向盘的手也越来越紧，最终他猛打方向，将车停在路边，然后盯着前方不断深呼吸着。

    各种情绪开始出现，喜怒哀乐就像是一盘带着酸甜苦辣的怪味菜被塞进他的嘴里，在嘴里蠕动然后顺着食道冲向他的胃部，在胃部横冲直撞。年成凯推开车门，跌跌撞撞的下车，扶着路边的一棵树呕吐着，他拼命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脸上的表情也在急速变化着，从哭到笑，从悲伤到喜悦，面部的肌肉也在发生着变化，表情越来越扭曲，面容一会儿年轻一会儿苍老。

    年成凯走向溪水边，看着溪水中的自己，自言自语道：“没错，我就是个怪物。”

    他是个怪物，这就是他必须离开年家的原因。

    ◆

    孙家大院外的树林中，年成庆朝前继续走着，似乎失去了目标一样。商奴依旧缓缓跟在他的背后，密切注视着周围的动向，也许是他过于紧张的关系，他总觉得周围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让他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商奴也不明白，年成庆到底怎么了，感觉现在的年成庆十分慌乱，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应该做什么，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年成庆昨天下午开始，一直守在孙家大院门口，守了一夜，却守出这么一个结果来。

    不是要等司马墨策吗？不是要找到司马家的秘密吗？

    身为奴仆的商奴，却不敢说太多，只能安静的跟着。

    “年成凯到底多大年纪，我也不知道，”年成庆突然间驻足说，但不像是在对商奴说话，倒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从记事开始，以为他只是比我大两岁而已，但实际上不是那样的，我也是在偶然的情况下，听我爹我娘说起，说他实际上已经十五岁了。”

    什么？商奴很疑惑，什么意思？

    年成庆又道：“一般人怀胎十月，可我大哥在娘胎里呆了整整两年，都以为会难产，谁知道生他的时候却异常顺利，听说他出生的那天下雪了，鹅毛大雪，要知道在川蜀之地，很少见那种大雪，都说出生的时候天有异象，孩子就会是奇人。”说到这，年成庆笑了起来，笑得很无奈，“十五年后，我才出生，我出生的时候，我大哥还是两岁的模样，你说，他是不是怪物？”

    商奴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一个孩子出生了十五年，还维持着两岁的模样？这不仅仅是怪物了吧？

    年成庆转身看着商奴：“但是，对外，年家人一直称我大哥比我大两岁而已，实际上他比我大十五岁。”

    商奴换算了下，随后道：“这么说，年成凯今年应该六十岁了？可是他的模样完全不像六十岁，甚至可以说……”商奴把后面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他怕之后的话会惹得年成庆不高兴。

    年成庆却道：“甚至可以说，他看着比我还年轻，对吧？看着最多是快到四十岁的人而已，是呀，这有什么奇怪的，他原本就是个怪物。”

    当年，年成凯离开年家之后，年成庆被指定为年家下一任执掌人，重新跟随年季文读书写字，并且每日巡视冥市，学习异道知识，学会如何与异道中人打交道做买卖。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短短几年，年成凯就一跃成为了西南一带最有名的逐货师，而且名气越来越大。只是年成凯没有改名，也没有向任何人说起他与年家存在血缘关系，也没人知道原本他才是川北冥市的执掌人。

    年成庆也从各种渠道收集年成凯的消息，从这些消息中他发现，年成凯再次发生了转变，似乎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正常人？”商奴皱眉，“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生下来就是个怪物，年龄与样貌不符，而且有着比一般人更强烈的情绪，远比一般人更要善良，没有人可以理解他的情绪，可在短短一夜之后，他又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情感情绪的怪物，接着他离开年家，几年后，又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商奴问：“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

    年成庆点头：“是呀，我被关在书房的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大伯年成武消失了？为什么他消失之后，年成凯性情大变？为什么？这就是我一直想搞明白的事情。”

    商奴问：“主人，你为什么要纠结搞清楚这件事呢？”

    年成庆看着商奴，慢慢走近他：“因为，我有一种感觉，我只是一枚棋子，但我不知道捏着我的棋手是谁，我这些年一直很惶恐，惶惶不安，整日都在思考为什么，所以，我甚至想过要杀了我大哥，而且，我真的那么做了。”

    商奴毫不意外，因为他所认识的年成庆就是这种人，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主人，他们商家人发誓要世代守护年家，那么年成庆在他眼中就是一个伪君子，地地道道的伪君子。

    年成庆道：“为了避免让年家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我找了一个认识的朋友，由他出面，雇佣了江湖上最有名的三位杀手，都不是异道中人，但手段绝对狠辣，他们三位从来没有失手过。”

    谁知道这三人接了委托之后，没多久便消失在江湖之上，没有人知道这三个杀手去什么地方了，只知道他们在进入滇省地界后就消失了。滇省境内的江湖门派也没有他们任何消息，就连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情报组织冥耳也不知道这三人的下落。

    年成庆苦笑道：“也许，也许他们都被我大哥干掉了吧，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不甘心，于是我第二次派出了异道杀手，那些人都是异道的叛徒，都是亡命之徒，只要给他们想要的，他们什么事都敢做，这次我雇佣了十个人去，里面甚至有好几个都是心智不全的疯子。疯子对怪物，很合适吧？可是，这十个人也消失了，人间蒸发了一样……”

    从此之后，年成庆再也没有派出杀手，他在等待机会，但他也不知道机会到底是什么，直到天书重现，而他得到消息，年成凯也似乎在触碰天书的秘密。可年成凯根本不知道的是年家真正的身份和真实的目的。

    年家真正的身份也是霾国后裔，但是真实的目的是什么，商奴并不知道，作为奴仆他自然也不敢问。

    商奴终于问：“那么，现在应该做什么？”

    年成庆看向孙家大院的方向：“去找到司马墨策，把天书抢回来，这是眼下我唯一能想到的事情。”

    商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孙家大院，年成庆的命令很简单，找到司马墨策，抢回天书，至于孙家人会怎样，年成庆根本不关心，也就是说，即便商奴大开杀戒也无所谓。

    ◆

    年成凯步行回到昆市的时候，已是傍晚，好在是他在宵禁之前进了城，然后径直回到了当铺，直接进了后院，在后院中找到了那口早就被他封死的枯井。

    年成凯搬开枯井上的物件，又挪开封死的那块石板，随后一股腥臭之气从下面腾起。他立即让开，让里面的气体慢慢挥发，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才点了蜡烛朝着里面照去。

    枯井下方堆满了骸骨，他这才记起来，那些骸骨都是多年前曾经来杀他的人，其中一些人他认识，另外一些人他只是听说过，但那段回忆似乎被他自己封锁在了脑海最深处，因为他很清楚这些杀手是谁派来的。当然是年家，可只要是关于年家的一切他都不想回忆，所以，他将这些细节淡忘，不，是隐藏起来，藏在脑海最深处。

    年成凯坐在井边，心跳加速，脑海中另外一个自己不断说着：“你就是个怪物知道吗？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完全不知道，你如今的性格，情绪，习惯，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模仿而来的，你忘了吗？”

    年成凯浑身颤抖，他又想起来了一件事，他快速走进库房中，找出一个机关盒，从里面翻出一些首饰和物件，还有两件逐货师的信物，看着这些东西的时候，回忆再一次从脑海中窜出来。

    那些东西是属于另外两个逐货师的，是师徒二人，他离开年家之后漂泊半年，偶然间遇到了这两位逐货师，便跟随两人一起，算是当个仆人。也跟随二人去了很多地方，经历了很多事，在这个过程中，年成凯一直在模仿这两人，因为有些事他既然理解不了，又和正常人不一样，那么，他只能靠模仿。用现代的话来说，他复制了别人。

    他模仿了师父的性格，又模仿了徒弟的习惯，不管是行为举止，还是思维模式，所有的细节，只要他能看到能听到的，他都在模仿。久而久之，他终于发现自己是一个人了，不再是那个怪物，他将徒弟的回忆当做自己的回忆，将师徒二人的经历，当做了自己的冒险。

    可他始终只是在模仿，无法成为别人。不过，机会最终到来了，年成凯随师徒二人被困在某遗迹之中，而守在门外的年成凯完全可以打开机关放他们出来，将他们从机关下解救。可年成凯没有那么做，他只是蹲在门口，捂着耳朵，不去听里面的呼救声。

    呼救声变成了惨叫，惨叫最终又被机关收回的声音吞噬。而年成凯则蹲在外面哭泣，他明明知道那样做不对，但为了有新的人生，他选择了漠视。

    师徒二人死在遗迹之中，换来了逐货师年成凯。他夺走了两人的生命，夺走了他们的人生，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摆脱自己与年家所有的联系。

    离开遗迹的那天晚上，年成凯伤心的哭了一夜。他真的很难过，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他没有去救两个对自己有恩的人。没有人可以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矛盾？也没有人可以理解他那古怪的情绪。他真的愧疚，也是真的痛苦，他生不如死，竟然数次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可最终欲望战胜了一切，他活下来了，强制性让自己消除了那段不好的回忆。因为时间这东西，是治愈一切伤痛的良药。只不过当时的年成凯没有想到，他只是将那些愧疚藏在了脑海深处的黑色森林之中。

    “我就是个怪物，该死的怪物，”年成凯拍打着自己的脑袋，“为什么我要是个怪物？为什么？”

    忽然间，年成凯想起神秘黑影带他找回的那段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