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回到自己的闺房，一天的兴奋还没有结束。匆匆吃了点儿晚餐，开始拾掇起自己的小房间来。

这时候有人敲门，小小听出来是断雪，忙把门打开，把她迎进来。

“妹妹忙什么呢？”断雪面带喜悦问道。

“我正要找姐姐帮忙呢。”小小拉住断雪的手说，“你看我这些书，该怎么放置呢？”

小小打开一个大书柜给断雪看，断雪看到这么多的书惊叫起来：“我的天呢，你哪来这么多书呀？”

小小从书柜里拿出笔砚，一边回道：“都是我爹留下的，这几百本书是他们祖辈们辛苦攒下的。娘把家里的东西都卖了，唯有这箱书籍没卖，得感谢娘给我留下这么多好宝贝。”

“妹妹，”断雪笑着说，“你真是个痴人，这算什么好宝贝？我看倒是厨房的宝贝，引火倒有了好材料。”

“姐姐，”小小学着断雪的腔，用食指点着她的鼻子说道：“你真是个愚人，这都是好宝贝，把它们放在肚子里，倒是充饥的好材料！”

断雪挠挠头，一付懵懂的样子：“妹妹真是大痴人了，从没听说书还能充饥！”

“姐姐真是大愚人了，从不知书能充饥！”小小笑着说。

“好了，好了，听不懂你的话。不如送我一些拿到集市上卖了，换些脂粉布料吧！”断雪说着就去取书。

小小忙拦住道：“不行不行，这些书给了你们就等于给了嫖客——遭人践踏了！”

断雪放下书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道：“妹妹真会比喻，把书比成女儿了。”

“那当然，”小小郑重地说，“你看，他们外表有些残破，可只要打开它，总能见到它冰清玉洁的心！”

“小小，你是大才人，我听不懂你的话。”断雪一脸的迷茫。

“小小笑着说，如果你跟我呆的久了就懂了。”小小一边把书按经史子集地分成类，一边跟断雪说话，嘴角总是流露出诡秘地微笑。

“难道你是仙女？爹说我是……”

断雪还没说完，就听见贾姨妈一迭连声地喊：“霜儿，霜儿，快接客人！这小蹄子跑哪儿去了，真是急死人了！”

贾姨妈都是把断雪叫做霜儿。

“来了，来了！”断雪答应着便夺门而出。

小小听见贾姨妈不坏好气的一连声叫骂：“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贪玩，真该叫几个男人好好整治整治不可！”

小小叹了口气，心说：“姨妈真是一张臭嘴！平日里待姐妹们如自己的女儿，就是嘴上臭，不知道上辈子吃了多少臭豆腐，外边臭里边香！”小小自己心里这样说着，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过了没多久，断雪又回来了，慌得连裙带还没扎好。

“这么快就完了？”小小笑着说道。

“那老家伙，刚上了床就完了！”断雪爽快地说，脸上还有几分得意。

“你——”小小还想说她，但是止住了，转了话题问道：“你说你爹说你什么来着？”

断雪愣了愣，但马上想起来，笑着说道：“我爹呀，他说我的脑袋是‘旧木不可雕爷’，你说脑袋上怎么能雕我爷爷呢！至今我都弄不明白……”

断雪的话还没说完，小小早已笑得直不起腰来，手捂着肚子说道：“你，你，你的脑袋上真是不能雕爷！哈哈哈哈……”

断雪傻傻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小小，不知道怎么回事。

过了好一会儿，小小才停了下来，说道：“你该用功识字了，那不是‘旧木不可雕爷’，是‘朽木不可雕也’！”

“啥意思呀？”断雪仍是不理解。

“就是说你的脑袋不开窍！”小小解释道。

“噢，原来是这样。小小，姐姐生来就愚笨，不像你天资聪明。我恐怕一辈子都开不了窍了。”断雪自叹道。

“姐姐此话不对，”小小停下手中的活说道，“人生来都是懵懂之虫，至于聪明，都是后来学而得之。”

“学什么呀？”断雪问。

“这些东西呀——”小小指着满地的书说道。

“我的天呢，要我学这些书，还不如把我的命拿去了算了！”断雪惊叫起来。

小小看她徒有一付美貌，眼神里透漏的确是愚笨之光，想来她也没有那读书的心智，摇了摇头说道：“我就给你讲故事吧？”

“好好，我的眼睛是懒虫，可我的耳朵最勤快，就喜欢听人家说，听上三天三夜都不知道累。”断雪高兴地说。

小小正要讲故事，只听见贾姨妈又喊“霜儿”，断雪一迭连声地答应着就跑了出去。不多一会儿，又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这时候小小早已整理好了书籍，正在窗前执笔写字。小小见断雪衣衫不整的样子，脸上还带着傻傻的笑，心生怜悯之情，心头不觉掠过一丝酸楚。

“小小，你还会写字？这两个字是啥呀？”断雪探过头去看书桌上的字。

小小看看墨迹已干，拿起来吹了吹说道：“镜阁！”

“搁哪儿？”断雪问道。

小小惊讶，马上顺着断雪的话说到：“搁在窗棂框上。”

断雪答应一声，接过带字的纸，爬上窗子就去贴。可是天黑，看不清贴处，正努力朝上贴，不慎脚下一滑跌落下来。幸好她年轻麻利，迅速抓住窗棂格才没栽倒地上。

小小先是吓了一跳，后来见她没事，便又咯咯地笑起来。

断雪从窗台上下来，来到屋里，很是狼狈，撅着嘴埋怨道：“好你个小蹄子，我差点儿摔死，你还笑我。不给你搁了，该找谁找谁去！”

断雪的话刚说完，小小愈加笑得厉害，以至于前仰后合起来。她捂着肚子，一手指着断雪说道：“是你自己找着要搁的，这分明写的是“镜阁”两个字，哪个人让你搁了！”

断雪恍然大悟，扑上去就去打小小，拳头轻轻地落在了小小的屁股上，小小没感觉到疼，反而笑得更加厉害起来。

等大家平静下来，小小扶住断雪的肩膀说：“断雪姐，给你讲吧，“镜阁”是我给这间小屋起的名字。窗如明镜，照映钱塘美景，尽收我的闺阁。”

“妹妹，你真好才学，起的名字就是好听。我生来愚笨，到死都不会起出这么好听的名字来。”断雪道。

小小又说道：“你知道‘咏絮之才’说的是谁吗？”

断雪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咏絮之才’说的是东晋……”小小刚要开头讲“咏絮之才”的故事，又听到贾姨妈喊“霜儿”。小小一下子来了气，跑出屋去对贾姨妈说：“姨妈，您能不能换个别人呢？这么一个晚上没过去，断雪姐就被叫去了三次，这还让人活不活了！”

贾姨妈捏着手帕轻轻打了一下小小说道：“小小呀，不是我要她去，是客人点名要她。客人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怎能得罪呢？”又好似悲切地说道，“我也不想让你们受这份皮肉之苦，可是我们的命薄，老天没把我们投到富家闺秀……”

小小打断贾姨妈的话说：“不是我们命薄，是家里穷罢了！”

“说的就是呀，”贾姨妈眼睛一竖说道，“家里要是不穷，谁愿意把自家亲生女儿送到妓家呢！”

“……”小小一时语塞，瞪着眼站在那儿说不出话来，她自己也纳闷怎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了。

倒是断雪毫不在乎的样子说道：“你们说的都对，还有一处没说到，要是这个世界上没有男人就好了，哪个女孩儿愿做妓呢！小小，别把们锁死了，等我回来跟我接着讲。”说完一扭屁股就走了，贾姨妈也屁颠屁颠地跟着走了。

小小没有说服贾姨妈，心里感觉很是憋屈，这给她好强的自尊心沉重的打击。进得屋里砰的把门关上，一头扑到床上嘤嘤地哭起来，这是她流出的委屈的泪水。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见有敲门声，知是断雪，也不答话。断雪见小小不搭理她，就推开门走进来。烛油将尽，烛花不安地跳动着，昏黄的光照得小屋温馨甜蜜。

断雪来到小小身边，俯下身子，搂着小小的肩膀问道：“咋不搭理我了？”

小小喃喃回答：“睡着了。”

断雪笑道：“哪有睁着眼睡着的道理？”

小小坐起来解释道：“哦，我的心睡着了，眼睁着。断雪姐，你看我这满屋都是乱七八糟的，这么多书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断雪想了一会说道：“对了，那个老木匠？”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小小恍然大悟，“明天拿钱叫人买些木料交与那老木匠，叫他给我做一个书架，这样贾姨妈就不会说他吃白饭了，而且他还可以得到一些工钱。”

“天呢，小小，你这是让他替你办事呢还是你替他办事？”断雪自觉不能理解。

小小莞尔一笑说道：“互相帮忙。”

小小又说道：“断雪姐，我困了，休息吧。”说着就打起哈哈来。

“唉，不行不行，你还没给我讲故事呢！”断雪拦住道。

“断雪姐，我实在太累了，明天吧。”小小显出困倦的样子，说着就倒在了床上。

断雪非常扫兴地离开了。等断雪走后，小小赶紧起来，重燃蜡烛，拿起一本《诗经》靠在床头轻声读起来，边读边记，直读到眼睛打起了瞌睡，书本从手中滑落，这才缩进被窝里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