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景芝追问崔蓝萸，没有得到答复，也就没再追问。心想她可能因为车内人多害羞，所以打算回家再问。

“罢了，回家再说。”

崔蓝萸松了口气，悄悄看了一眼三娘，两人相视匿笑。

...

卞孝辰与崔音辉、徐国甲信步在百花巷。身旁来安以及徐家小厮各掌纱灯，保春赶着牛车跟在身后。

徐国甲眼花耳热，笑眯眯的望了望卞孝辰，“某喝的有些多，卞明府莫要见笑。今日与卞明府吃酒，某心中非常高兴。”

卞孝辰侧头望着他，停下脚步，真心劝他：“徐郎君确实有些醉，不如先回去吧。今日多谢徐郎君安排，让某与太平诸位相熟，往后若有什么事，大可前来衙署与某商议。”

“那可不行，”徐国甲横摇头，打了个醉嗝，一股酸腐味猛然钻入众人鼻子，他意识到失礼，尴尬的捂住嘴，致歉：“对不住，某失礼了，既如此，某先回去了。改日再往衙署请安，失陪。”

崔音辉用食指揉了一下鼻子，遮住酸腐味，别过头看向一旁黑暗处。

卞孝辰垂眸拱手作了个揖，“天黑路远，徐郎君一路当心。”

徐国甲打了个恭，转身寻找自家小厮。小厮一手搀扶他，一手举着灯笼，对身后高声叫道：“快过来，郎君要回家去。”

等徐家的牛车轱辘声，消失在身后，卞孝辰等人继续向前信步。

“崔郎君方才也吃了许多酒，为何没有醉意？”卞孝辰笑着问崔音辉。

崔音辉张着双臂，含笑打趣：“卞明府瞧瞧某的肚子便知。”收回双臂，顿了顿问：“卞明府在家行大，姊妹兄弟还有几人？此刻皆在何方？”

他今天有任务在身，替女儿寻郎子。

卞孝辰：“家弟一人，家妹两人，皆在江宁陪伴家父家慈。”

崔音辉笑笑，接着又讪讪的问：“请恕某冒昧，敢问卞明府可有婚配？不瞒卞明府，某家有小女五人，至今尚未婚配，某心中甚为焦急。”

“姻缘之事，急不得。”卞孝辰委婉转移话题，“崔郎君一表人才，令千金定是如花似玉，又有崔家作为后盾，哪里愁嫁。”

崔音辉见他转移话题，便没有再提姻缘的事，笑笑说：“听闻卞明府是新科二甲，因文章出众，直接被吏部点名来我泾县。我等泾县百姓何其有幸，能得如此有才之人。昨日卞明府初来太平便阻止金旺儿收租，可见卞明府心系百姓。今日席间更是感激之言不断，往后太平会越来越好。”

话语间虽有拍马之意，亦是肺腑之言。

卞孝辰谦道：“昨日某本意想看看太平风气如何，却不想正巧撞见金旺儿收租，又巧着遇见他打周老翁。如此这般，某怎能袖手。”

崔音辉点了点头，须臾叹道：“太平虽名为太平，实则暗藏波涛。此地处于泾县西南，四周环绕崇山峻岭，城内平坦富饶，常为兵家争夺之地。有些百姓因害怕战事，便离开太平，所以此地人烟稀少。若是往乡下去，人烟更是稀缺。”

卞孝辰双手负后，点头道：“来泾县时，某曾仔细翻阅整个泾县的卷宗记载，发现太平记录较少。数年前曾为猷州管辖，后并给宣州，便在管理上疏散下来。某看了这些卷宗，甚是好奇，所以请问刺史，才将衙署搬至太平。好在都是一个县，衙署在哪倒也无妨。”

崔音辉一手负后，一手捋须笑笑，“话虽如此，那往后可要辛苦卞明府了。泾县虽大，但若官民齐心，定能如卞明府之意。”

“借崔郎君吉言，往后定会越来越好。”卞孝辰笑道，抬首望了望夜空，一轮缺角月儿悬在当空。侧身停下脚步，拱手道：“时辰不早，某该回衙署了。多谢崔郎君陪同散步，改日再叙，失陪。”

崔音辉忙拱手还礼：“卞明府勿需客气，往后还需仰仗卞明府。”说罢看向来安，“将车赶来，送卞明府回衙署。”

来安应诺，大声叫保春，牛车停在卞孝辰跟前。

卞孝辰本想回绝，但是那崔音辉与来安皆躬腰摆手相邀，便不忍拒绝，何况他还是崔蓝薇的父亲，于是说：“既如此，崔郎君莫不如与某同乘，如此也能早些回家。”

“某荣幸之至，”崔音辉拱手作揖，卞孝辰的话正是他心中所想，两人算是不谋而合。上了车，继续谈论太平，直到衙署。

目送卞孝辰进了衙署大门，崔音辉才回家去。

......

董素芬听说她们回来了，便出了松院，前来相迎，笑着问黎景芝：“娘子，怎么样了？今日吃酒，怎如此久，天色已黑。”

望了望众位小娘子，眼神从崔蓝芙身上一扫而过。

黎景芝笑笑，随她往后边走，一面走一面道：“卞明府一表人才。今日各家小娘子都去了，八成心思都和我们一样。不过卞明府似乎没有这般心思，从走进门我就没见他看过小娘子们一眼。”

孟紫春跟上来：“董娘子，你是没见那卞明府，样样出挑。惹得各家小娘子一直往他那瞧，徐家两个小娘子被徐国甲特意安排一番，可惜一句话也没跟卞明府说着。”

崔蓝荟笑道：“何止没说着话，卞明府连一眼也未曾瞧她们。”

董素芬回头笑了笑，“今日你们也累了，我还是明日再听你们说吧。”转身叫上崔蓝芙，并肩回了松院。

其他人都各自回了，惟崔蓝萸被黎景芝叫去了桂院。

崔蓝萸知晓到家后，定会被黎景芝问话，早已做好心里准备，打算和盘托出。

进了桂院明间，黎景芝让水芹备水梳洗，她拉着大娘坐在一处，笑着问：“方才在车内，我知你害羞，此刻只有我们娘俩，你告诉阿娘吧。”

崔蓝萸为难道：“阿娘，今日您也看到了，卞明府根本无意。虽说他一表人才，可是他是明府，儿着实高攀不上。”

“且不论身份，你就说心中欢不欢喜？”黎景芝道，“若是欢喜，告知你阿舅，让你阿舅做媒，此事定能成。这可是你阿舅向我承诺的，我们崔家女儿定要嫁一个与明府。”

崔蓝萸支支吾吾的回答：“请恕儿不孝，儿并不欢喜。”

黎景芝有些诧异，茫然望着她，“如此优秀的小郎君，你竟瞧不上。现在瞧不上，成婚后定会瞧上。待会等你阿耶回来，我与他好好商议一番，此事不能耽搁，没的便宜了别家。”

“阿娘，”崔蓝萸焦急的唤她，却又不敢将心中话说出，“家中姐妹众多，阿娘大可为妹妹们考虑考虑。阿荟时常将卞明府挂在口中，想来她是中意的。”

黎景芝脱口而出：“阿荟不行，除了你便是阿薇，其他人休想。”

崔蓝萸茫然不解：“这是为何？”

“此事你莫要多问，相信阿娘便好。”黎景芝自知口不择言，幸而大娘性情温顺，不曾追问，“今日席间，我见你脸颊绯红，还以为你见了卞明府害羞呢。那你这样，是为何呢？”

“......卞明府的同窗也是一表人才。”崔蓝萸踌躇许久，方才支支吾吾说出此话。

黎景芝干眨着眼睫，对于卞孝辰的同窗，她丝毫没有印象，不由追问：“同窗？我倒是听说卞明府有同窗，因为人多没有细看。你席间脸红，就是因为他？”

崔蓝萸点了点头，害羞的低着头。

“此事还需等你阿耶回来再说，”黎景芝一时之间无法断言，不过崔蓝萸毕竟年长，若那个什么同窗家世不错，两人又相互中意，倒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崔蓝萸微笑：“既如此，我先退下了。”

黎景芝点了点头，目送她走出去。

......

崔蓝芙被董素芬带回了松院，母女二人坐在床上，董素芬问：“家中人都说卞明府是你大姐郎子。可我知晓，你也相中他了，对不对？”

崔蓝芙低着头，半晌，才点了点头，声音极其细微：“阿姨，相中又能怎样，阿耶又不会为了我，去跟卞明府说亲。卞明府确实吸引我，举手投足间皆是风采，我无法忘记。”

董素芬心中酸痛，轻轻拥她入怀，柔声安慰：“他是官，我们是百姓，哪里高攀得起。即使你大姐与他无缘，也轮不到咱们。”

崔蓝芙点了点头，心中难过，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悄悄拭去，低声问：“阿姨此话何意？难道今日阿娘带着众姐妹前去，不是为了大姐吗？”

“我随口说说，夜深了，还是梳洗就寝吧。”

董素芬轻柔安慰她几句，便让她回房去了。她独自坐在房中，替崔蓝芙感到难过。

都是崔家女儿，惟独区别不是一个娘生的。可崔蓝薇也是黎景芝肚里出来的，却也要区待。

半晌，董素芬忽然冷笑一声。

“若要求子，犹如登天，何其之难，求子不得，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