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带这个好看吗？”雅克晃了晃手腕上的手串。

那摊主听到眼前这位男顾客跟旁边这位女顾客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这才恍然大悟。

“这位兄弟不是中国人呀？嗨！那我刚才说这么多白说了，难怪他不吱声。姑娘，我跟你说，这是纯正的耗骨，假一赔十……”

摊主又叭叭叭地跟林溪介绍了一翻。

那耗牛骨的手串是棕色，很衬雅克小麦色的皮肤。每颗珠子手指头大小，打磨得十分光滑，做工精致，手串上还有一颗刻着经文的黑玛瑙。

“好看。”林溪跟雅克说完，转头问摊主：“多少钱？”

“280。”那摊主说。

“280？”林溪提高了音量，“一头耗牛能做多少个这样的手串哪，那耗牛骨不是比耗牛肉还贵了？”

“工艺值钱呀，现在人工多贵呀小姑娘！”摊主又叭叭叭说一通。

林溪不想听他说个不停，出声制止了他：“80，不能再多了！”

“小姑娘，你太狠了吧？”

摊主假装失落的看着眼前的女顾客。

“不卖我们换别家看看……”

要说演戏谁不会？林溪假装拉着雅克要走，这时摊主极其勉强地挽留：“行行行，卖给你了！没见过像你这么能砍价的。”

“80？”雅克用法语问林溪，林溪点了点头。

雅克向她竖起了大拇指，但是雅克并不着急付钱，他从摊位上拿起一串珠子，那珠子比她手上的这串更小更长，可以挂在脖子上，也可以戴在手上。

他一手拿起珠子，一手握起林溪的左手。

林溪被触碰的左手像被触电般的缩了一下，却被雅克紧紧握住。雅克将珠子套在她的手腕上，绕了几圈，那珠子变成了一个手链。

林溪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雅克说：“这个多少钱？”

“原来你会说中国话呀！”那摊主说：“你的眼光太好了！小姑娘戴起来真好看，跟你手上这串一起就是情侣款。你别看这珠子小，这一串是108颗，我卖380的，小姑娘这么能砍价，我也不说虚的了，实价180。”

前面他说的那堆雅克只听懂了一点点，他抓住了最后的重点“180”。

“180？”

“180？”

雅克和林溪同时出声，然后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

“180可以，不过180我要这两串！”

林溪指了指雅克手上的手串，再指了指自己手上的。

“180两串？”

那摊主“怨怒”地看着林溪。

“180两串怎么来的嘛，你看看这做工，108颗，工钱都不够嘛！”

“就180两串，不然这串我就摘下来还给你，本来我也不想要的。”

林溪假装要把手上的珠子摘下来，摊主连忙制止了她。

“行行行，180两串，卖给你们！”摊主“勉为其难”的接受这个价格，但还不忘向林溪推销她最先看的狗牙吊坠。

林溪摆摆手不要。

雅克付完钱，他们离开了摊位。林溪举起手腕看了又看，棕色的珠子古朴沉稳，没有多余的装饰，越看越好看。

“林溪，没想到你砍价这么厉害了，为我省了不少钱。”

“别忘了，你花了一万美金雇用我，一万美金可以买好多串这样的珠子了。”

雅克拽住她的手臂，停下脚步，神情严肃地看着她。

“你怎么老爱提这个？我希望我们是朋友，而不是简单的雇佣关系。”

林溪歪着头，斜着眼，回看他。

“怎么？你想用朋友关系来逃避那5000美金的尾款？”

雅克默默的看了她两秒，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看着他落寞的身影，林溪觉得自己有点过了。想起一路来雅克对她的照顾，发烧的时候在医院陪她，大方的分享自己的照片，一路上对她言听计从，做什么事情都顺从她的意见。根本没有雇主对雇员的严苛，甚至比普通朋友还要体贴。

雅克是值得交的朋友，可是他们的关系一开始就建立在白纸黑字的合同上，她时刻提醒自己，也提醒雅克，他们之间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

现在雅克显然不开心了，林溪知道，他并不是为了那5000美金的尾款。

一路上两人不再说话，各怀心事回了酒店。第二天早上在酒店餐厅碰头吃早餐，依旧一句话没说。

“你在生气？”

林溪双手把着方向盘，车内的气氛让她有些分神。

“我生什么气？”雅克淡淡地说。

林溪无语，觉得雅克是明知故问。

“一个小时左右到H县，我们直接去福利院？”

“好。”雅克回答简短。

车内沉默了一阵……

林溪觉得无趣，便也不再说话。

接近H县的时候，雅克频繁地喝水。林溪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握着水瓶的手在颤抖。

不会吧？气得手都抖了？林溪突然觉得有些自责。这是她第二次伤了雅克，第一次是防狼喷雾。

导航带着他们来到了H县福利院。雅克站在福利院的大门外，踌躇不前。他紧紧地握着手上那小半瓶水，嘴唇微颤。

铁门内几个孩子在追赶嬉戏，看到门外有两个大人，便好奇的停下来观望。

这里来过形形色色的人，有人送来好吃的，有人送来玩具，有人送来漂亮的衣服，还有人从这里把小同伴带走。他们两个是来做什么的呢？空着手来，莫非又要带走哪个小同伴？

雅克眼神空洞的看着福利院的大门，这是个陌生的地方，他的记忆里没有半点关于这个地方的印象。

“要进去吗？”林溪关切地询问身旁的雅克。

林溪看出来了，雅克并不是在生自己的气，他是紧张。多年来的幻想与期盼，今天终于要面对，结果如何，尚未可知。

雅克打开瓶盖，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将空瓶子丢进了车内。

“走吧。”他说。

他们向门卫表明来意。

门卫是个五六十岁的大叔，两人站在门口的时候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哪一年被领养的？领养证带了吗？”

门卫大叔在福利院工作十多年，见过大多数儿童被领养之后杳无音讯，养父母们会刻意隐瞒孩子在福利院待过的历史。能回来的，都是那些靠社会资助长大的孩子，时不时带着礼物回来看望福利院里的老人和孩子。

“领养证带了吗？”林溪问雅克。

雅克从包里翻一张泛黄的纸，为了防止纸张损坏，纸张过了塑。雅克将领养证递给门卫大叔。

“1993年……”门卫大叔看了雅克一眼，“你就是被领养的孩子？”

雅克点点头。

验明身份之后，门卫打开门将他们放了进来。

“院长办公室在二楼，你们去问问吧。”

林溪和雅克路过院子，院子内原来嬉戏的那几个小孩又开始打闹起来，一个身有残疾小孩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脖子嘴角和眼睛歪着。他的旁边坐着一个年轻女子，抱着个一岁多的孩子，正在给孩子喂药。看见他们进来，女子抬头看了一眼。

林溪和雅克顺着门卫大叔指引的方向上二楼。楼梯间有扇玻璃窗，透过玻璃窗林溪看到院子的另一边几个老人坐在一起晒着太阳聊天，其中两个坐着轮椅。院子的另一边一个老人拄着拐杖缓慢行走，像是在做复健。

一幢楼将福利院隔成了老幼两个区域。

林溪和雅克很快就找到了院长的办公室。院长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但是里面没有人。

正好一个办公人员经过，“你们找院长？”

林溪点点头。突然她想到寻找雅克亲生父母这件事是不是不用通过院长，或许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就能帮他们查找资料。

他们向工作人员表明来意，工作人员说：“因为领养人资料涉及到领养人与被领养人的隐私，必须要有院长的同意才可以查看。”

工作人员拉开楼道的一扇窗户，窗外传来高吭洪厚的男高音，歌词是林溪听不懂的语言。

“院长正在给老人家唱歌呢。”

“院长是哪个民族的？”

“蒙古族，老人家可喜欢听院长唱的蒙古民歌呢。院长指不定被拉着唱到什么时候呢，我带你们下去找他吧。”

工作人员带着他们从另外一个楼梯下去，来到他们刚才透过玻璃看到的另外一个院子。循着歌声，来到一个小小的老年人活动中心。里面围坐着三四十个老年人，站在中间唱歌就是院长了。

他们和工作人员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一曲终了，老人们开心的鼓掌。

“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工作人员趁着空子进去跟院长说了几句话，院长扭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两人，他回头跟老人家说：“抱歉啊，叔叔阿姨伯伯婶婶，今天就唱到这了啊，改天再唱。”

顿时，老人家怨声四起。

“怎么回事嘛，你这尕娃！你把院长给我们拐走了，那你来给我们唱！”

“对对对，你给我们唱！”

那工作人员连忙安慰：“抱歉爷爷奶奶们，院长有客人……”

“院长招呼客人，那你给我们唱！”

“对对对，你给我们唱！”

“这尕娃唱歌也好听咧！”

“你就给他们唱两曲吧！”

院长笑着拍了拍那工作人员的肩膀，那工作人员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院长交待了两句，走向林溪和雅克。

“你就是那个被法国人领养的孩子？”院长看着雅克，林溪发现他眼里的光，是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