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苏念提着家里唯一的那盏白纸圆灯笼，齐氏和苏欢推着车，露水沾湿了裙摆两三寸，汗水黏湿了里衣，三人口呼白汽，一步步地往城门走

辰出一刻，到了城门口，远远瞧去，已排了数十人的长队了

苏念当即装上一篮包子，用白布盖了，挎着过去叫卖开了

“汴梁独一家儿的包子哎～韭菜包子哎～麻油瓜齑包鲜哩！野菜包子香哟！”女孩儿脆生生的嗓儿，印清声儿脆，跟百灵鸟似的

城门挑肩背筐的，都给吸引了来

又细听这叫卖声，包子？何所谓包子？

“小姑娘，敢问包子是为何物？”

“大伯，这包子是我家传独门菜了，做法配料虽不好细说，却可请您试个味儿，您若吃着顺嘴，往后多照顾我家营生就是了”说着，就掀开白布，捻起一只拳头大小，白胖胖圆滚滚的包子双手递了过去

苏念也是瞧这大汉，左右而立之年的年纪，一身儿皂色绸衣，眉目开阔，瞧着颇和善。才递了包子给他试味儿

“您且用手掰开吃也行，一口咬下也可，由着您心意，怎生吃都成的，只，里头有汤，仔细烫嘴”

皂袍大汉闻言，径自咬下一口，是韭菜味儿的，饼皮松软，能吃出股面团香儿，韭菜鲜香，汁水浸着蜂窝状的面团里皮，一口咬进嘴里，真，恨不得连舌头一并吞了才好

“这，这饼，哦，包子，确顺了我的嘴。卖什么价钱？给我来五个”

“好嘞，包子五文钱一个，买五个送一个！有野菜馅儿，麻油瓜齑包和韭菜口儿的，您看您要哪样味道？”

“一样两个罢，”

“好嘞，您拿好，”大汉从随身深色鱼纹便袋里数出30文给了苏念，

“姑娘，我也要两个吃吃，就麻油和韭菜的”

“我要要三个，一样一个”

“...“

齐氏母女被这一幕，惊得口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也没回神

到底苏欢年纪小，反应快，回神几步过去，帮着妹妹收钱，递取包子

瞧见着来城门的人越来越多，苏念也舍不得就此进城，去漕帮码头等地招揽生意，走街串巷叫卖

当即把篮子交给苏欢，她跑去边儿上茶铺，赔笑讨问店主，可否借贵地旁边支个摊儿，租金依例拜纳，又说，这食客用了包子，难免想喝上碗茶汤解渴祛腻，劳店家行个方便

店家娘子一身儿蓝绸儒裙，言谈很是爽利，当即应了

苏念转身招呼了齐氏母女，推了班车过来，待卖过一波，捡了空儿才和母亲姐姐商量，齐氏三两下做了决断，她进城去，让姐妹俩在茶铺这里守着卖

苏念说，知道娘亲心疼我们姐妹，只她和苏欢常进城卖馒头，街巷都熟，娘亲几时在城里闲逛过？所以，她和苏欢进城就是，姐妹俩并肩通行，不会多事的。

苏欢也嗯，同意妹妹的提议，和齐氏说，她会寸步不离妹妹身边的，

齐氏这才歇了心思

又有进城脚客，闻着队伍里的味儿，打问着过来买的

齐氏招呼食客，苏欢姐妹就装满了各自的跨篮，用布盖得严实，和齐氏招呼了，就排队进城了

进城也才辰时三刻，姐妹俩直奔新曹门码头，跑了两个码头，就赶着去城门口装捡

来回了三四趟，在巳时二刻时分，才卖完了所有包子

茶铺娘子也爽利，不要租钱，说明日给她家带上几个包子抵了就是

害，真是，怎么就忘记送人几个尝尝味儿呢？亏你还赔笑，真是，竟走冤枉路，哈哈哈，苏念在心里吐槽着自己

回程，母女三人揣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满心愉悦地快步回去

苏念回头看了眼，雄浑巍峨的青砖城墙，路旁的柳丝野花，奔腾欢唱的桥下江流，骑驴抬轿的行人过客，扛柴担菜的路人，耳熟又陌生的古语交谈，湿湿的额发，黏腻的里衣，污浊带泥的鞋稍裙角，这一切都在告诉她，这不是梦，她真回去古代了

曾几何时，她也翻过小说，看过“别人穿越都是王朝公主，不然就是官家小姐，怎么到她，就是村野山姑”彼时当笑话看，不想，自己竟也有活成笑话的一天

真，不可说

回家后，母女三人都狠狠饮了两碗水，才顺了气

当即掏出钱袋，各自清数，对账算钱了

她算了算，今日约莫卖了有300包子，竟得了1680文，当即把齐氏惊着了，讷讷摸着这一堆钱币，久久不能回神，双手颤抖，来回摸着，数着

这短短小半日的功夫，就得了一贯多的钱，刨开成本，也能挣下一贯啊

这，这当真不是做梦

午间和面，做午饭时，齐氏都还有些没缓过来，恍惚了一天

晚间苏远回家，看着灯下桌上这十六串钱，还堆着些散钱

也愣了神，这？这半日功夫就能挣下他半月的工钱了？

待听了妻女的述说，看着妻女端出比往日丰盛的晚食，脯腊鸡块，枸杞红枣鸡汤，冷拌萝卜丁，还有碟子砌香樱桃，还摆了一大盘热腾腾的包子，野菜粥

一顿饭用得肠暖心欢，这包子又添了两样新滋味。

饭后一家子在炕边，凳上坐了，苏念说了几样新口味，又说想试试饺子，馄饨等面店。苏念说是书上看来的，也瞧过有摊贩做来卖过，只大概是馅儿料没调好，没甚么主顾。

苏远是跟着苏寒一块儿去书塾，读过四五年书的，牛氏偏疼大儿，却也极爱面子，不敢让村人邻里笑话，也大方地给苏远也交了学资，十岁那年一并送去读书，苏远学得极好，苏寒却无心书本，读了五六年，死活不肯再去，牛氏百劝无果，也接受了儿子确实只能是个乡野村夫，休了借儿子光，当官太太过瘾的心思。他儿子都不念了，又哪里肯让她一直瞧不顺眼的老二再读，一并让兄弟俩退了学，送苏寒去学了泥瓦匠的手艺，让苏远下地耕种，好在苏远天资不错，田野乡间也拿树枝画地温习功课，又攒钱一年买本书读，这才没丢了那几年的学问

后来，靠着肚子里那点墨水，聘上了城里正和酒家的帐房，一做就是这么四五年，成亲后两个女儿相继出生，待女儿三四岁，他就抽晚上的时间，慢慢教女儿认了些字，好在两个女儿都像他，对书本颇有敬畏心，学得不错

这会儿女儿说是书上看来的，他也不觉意外。小女儿自小伶俐，心思多

就这么做了五六日生意，妻女都熬出来黑眼圈，也是，凌晨就得起身揉面蒸包子，早晨出门卖到正午回家，做了午饭又得找菜洗摘切，调馅儿，和面，想补个觉都得算紧着时间才能咪上一会儿

苏远瞧着妻女这般辛苦，就说，他也辞工回家来，一处卖包子罢

当晚商量后，苏远就去城里辞了工，帐房也算好找，主家见留不下苏远，还是结了一月的工钱，说是相处了这么些年，往后若有事要他，招呼一声就是

有了苏远，这一家的娘子军才算是歇了一口气

休整了一日，苏念想着，这不是还有两三天就清明了嘛，那便做些青团来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