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衍带着姜艾才到门口，消息就疯了一般飞速扩散开来。刚走到院子里，就有成群的人都赶了过来，将屋里屋外乌泱泱地围成一圈，看热闹的，想表现的，都在叽叽喳喳，甚是喧嚷。

席衍立时冷了脸，也不顾什么面子情，直接就下逐客令道：“我娘子现在身子不适，请恕招待不周，还请回吧。”

一听这话，人群立时炸开了锅，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道：“看来还真是气病了？”

“应该是姜艾……不受待见……”

“听说姜将军伤的更重……”

有人仗着辈分，大着胆子就想硬闯：“衍小子，你还年轻不懂照顾人，让我们进去看看，也好有个帮手嘛。”

“对对，要真是姜府欺负人，我们肯定替你出头。”其余人立刻躁动起来，都兴奋地跟在他身后，纷纷附和着让席衍把路让开。

席衍一声冷笑，直接将院门一关，向前一步杀气腾腾：“我看谁敢。要不小心把在座的哪位碰掉了一两只胳膊或腿的，可千万别找我要医药费。”

一群倚老卖老的家伙，他还能不了解？若真有什么事，怕是跑的比谁都快。要真是让他们进去了，姜艾还要不要静养了？

一阵寒风吹过，众人冻了个哆嗦，这才冷静下来，想起了之前席衍的恶名，一时之间有些退缩。

可是人群中总会有些刺头不服，冒头叫嚣着想要进去。

席衍一双狐狸眼在他们身上一个个看过去，眼神又冰又冷，泛着邪气。突然，他勾起一抹笑，将石桌踹的颤抖。

那砰地一声，仿佛轰炸在众人心里。一个冷颤之后，有人害怕地悄悄退出队伍。

周围立时有人跟上了他的步伐，很快地俱都一一散了。

席衍这才拍拍双手，又推门进去，将院门紧紧闭住了。

在众人都撤离的差不多时时，陈白莺回府了。

她今日也回了陈家一趟，因她嫁给了席景许，往日对她不闻不问的陈父竟然破天荒地足足夸了她十几句，让陈白莺心中高兴不已。

她一进府，立时发现不对，连忙叫住了一个人询问情况。

这个姨太道：“听说好像是姜家欺负了世子妃，把世子妃气病了。”

病了？！陈白莺立时激动。

尤其是此时此刻，她从陈家受到尊崇回来，而姜艾这个以前的大小姐竟然受了欺负，简直让她心里仿佛像喝了蜜水一般甜。

她本来还想留下来再看瞧瞧热闹，却听那个姨太摇头道：“别费心思了，世子嫌吵闹，不让任何人进去，说让世子妃静养呢。”

陈白莺一愣，忽地眼里划过一丝幽光。她一脸心疼焦急道：“我和艾妹妹情同姐妹，如今见她这样，我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这位夫人，你能不能将事情经过详细跟我说说？”

席衍走进屋内，坐到了床边。见到床上那人蜷成小小一团，往日那双灵动的眼眸紧闭，唇色浅淡，若不是她眉心蹙起一个小小的波折，怕是会让人以为她只是在昏睡而已。

一缕黑发被风吹起，慢慢飘到了姜艾的脸颊之上。姜艾只觉一顿痒意，她咕哝一声，蹭了蹭枕头。

席衍思索一阵，慢慢伸手想要帮她拨弄下来。冰凉的手指碰触到姜艾的脸颊时，姜艾只觉身上的热意突然降温，她一把过席衍的手，紧紧握着，而后缓缓下移，放于她的脸侧。

席衍立时僵硬，只觉姜艾的手仿佛隔着皮肤让他的心都烫到他发颤。他不自在地想要收回手。

正在这时，只听姜艾嗓音迷糊娇憨，带着鼻音：“娘亲……”

席衍动作一顿，他猛然想起，姜艾的娘亲似乎很久就离开了。

脑海中的思绪如潮翻涌而过，他还记得洞房初见时，她虽勉力镇定，但神色惊惶可怜，脸上有些羸弱苍白之态。这些天好容易在席府被养的腮边丰腴不少，眼看着又能重新回到粉粉糯糯的一团，却又突逢此番变故。

现下，她怕是在梦中与家人团聚吧。

哪怕是席衍，也不忍心在这时候打碎掉这个甜美的梦境。他无奈地放松了力道。

正在这时，只听姜艾突然又发出一声呓语：“爹……”

席衍立时僵住。一个高大身影突然浮现在他脑海里，雄武有力，伸手矫健，身披盔甲，手拿长刀，正是在战场上连劈三人都不眨眼的姜将军。

席衍忽地一个颤抖，一丝冷汗从他额前划过，他不敢出声应答。

姜艾没听见回应，皱皱眉，又轻唤了一声：“哥哥……”

这下子，席衍眉开眼笑地应了，他眼角弯出一个笑弧，伸手捏捏姜艾的脸颊。这情哥哥，也是哥哥对吧，他应得毫不害臊。

突然之间，他想到了什么，附身贴近姜艾，在姜艾耳边轻轻诱哄道：“乖，叫声叔叔给我听听？”

他早就想听姜艾叫他一声叔叔了。早在知道姜艾和席景许曾订过婚约时，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恶趣味发作，他就想听她这么叫了。

席衍伸出一根手指，在姜艾脖颈上轻挠。痒痒的，像是硬要胁迫她发声。

姜艾嗯唔了一声，细长的睫毛抖得颤抖开来。她闷闷张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席衍耐心地缓声催促：“叔——叔——，叫声叔叔。”

那根手指加重了点力道，请戳了一下姜艾的喉咙。

姜艾扭头躲过，嗓音发出一声颤音，似哭似泣。

席衍立时心生期待，他收回手，坐直了身子，耐心等待。

却见姜艾咂了咂嘴，一声“娘亲”脱口而出，然后一脸满足地蹭了蹭枕巾，歪头睡去。

席衍硬把姜艾的脑袋掰了过来，又戳了戳她的唇，欲胁迫她说话。这下子终于把姜艾惹急了，她头一前伸，嗷呜一口咬了上去。

却没想到席衍轻笑一声，竟不退反进，又把手往前探了进去。

姜艾眉心皱起，发出含含糊糊地呜咽声，恍如小兽在哀鸣一般。突然，她用力咬了一口。

席衍轻嘶一声后，这才撤退。他不由地发出一声感叹，这姑娘总是这样，看着像是柔柔弱弱谁都能欺负一把，但是只要有人伸手，就会发现她却意外地不好惹。

察觉到那个烦人的东西终于不见了，姜艾的眉心总算舒展开来，又在梦中见到了许多人。

席衍将那根手指放在眼前打量。却感觉心尖像被一根羽毛轻挠一下，有种麻麻的，痒痒的感觉。他用力按了按，却仿佛按不到实质，仍有一股酥意在心头作乱。

席衍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半刻钟，发现姜艾的确还处在昏迷之中，这才悻悻作罢。

否则的话，他怎么着也不能轻易放过姜艾。

突然，姜艾眉眼间溢出笑意，爹呀、娘呀、哥哥地连成一串，瞎叫一通。

席衍在旁一手撑额，耐心陪床，偶尔心情好了，还会挑着几声应答一下。

往往这时，姜艾就安静了下来，仿佛突然之间更安心了许多。而后间隔不久，又仿佛梦见什么可怕的事般，语气惶急，又连声呼唤。

席衍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捏捏眉尖，感到略有困意，他抬头看向了窗外的天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昏黄的落日给窗外景象都勾勒出了一道金边。远处群山连成一片，已是看不清了轮廓。有一群说不出品种的鸟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叫得欢畅。

蓦地，只听娇娇的一声：“席衍。”

席衍惊慌失措，立时转头，差点失手打翻了旁边桌上的茶杯。

他双目灼灼，紧紧盯着姜艾，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她会说什么？

席衍一个用力按住指尖，硬逼自己放稳呼吸。

仿佛隔了很久，又仿佛只是度过了短短一瞬，只见姜艾沉默片刻，又继续出声念道：“许嬷嬷，王妃……”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名字，有些是席衍听过认识的，有些是他根本没见过的。

席衍一顿，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好像觉得理所当然，但又有些怅然若失。

他抬手为自己到了一杯茶，咕嘟咕嘟地将那茶一口饮尽，这才觉得喉中干渴稍缓，然后又静静地看向窗外。

那群鸟在屋外盘旋一圈后，终于从窗外飞起离开，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范围之内。

席衍忽地心就静了下来，他伸手摸了摸姜艾的额头，感觉热度稍缓，才勾唇一笑，小声喃喃道：“赶快好起来吧。”

姜艾整整烧了一夜，及至第二天早晨，热才退去。

她刚醒来时，就见席衍一手端碗，一手持勺，正慢慢吹凉汤药的热气。

姜艾一怔。朝阳暖黄的光晕倾泻而下，给席衍笼罩上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晕，竟让姜艾感觉到了席衍的温柔。在那么一瞬间，姜艾竟看席衍看得移不开眼。

但是这种氛围很快就被席衍亲手打破了。

席衍转头看见姜艾醒来，他一挑眉，哼笑道：“终于舍得醒了？再不醒来，我都要去姜府，让他们把我的小娘子赔给我了。”

姜艾一噎，只觉席衍身上的温柔粉碎了个干净。她不由暗自感叹，好好一人，可惜就是长了一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