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席衍书房，姜艾不由扶额。像旁的读书人家，这书房简直就是他的第二个家，一定会整理的干干净净，最好什么娱乐之物都不要有，这样才能不左右了向学之心。

可席衍的书房里，虽说同样干净，但是旁的杂物也太多了。椅子上放着金丝靠枕，窗旁放着暖暖熏香，简直是处处都生怕自己受罪一样。

姜艾在心里暗暗忖道，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读书人。

当她看到书桌前竟然早早就坐着席衍时，她不由惊讶，难道席衍竟变得这么勤奋？

可是当她走到书桌旁，看看席衍手上的书时，她没控制住说了一句：“这满屋子的书你怕是都没看过吧？不然怎么会连一丝折痕都没有。”

却见席衍斜睨她一眼，意味深长道：“那可不一定。”

若不是这书真的都干干净净的，看他这信誓旦旦的样子，姜艾怕真要被他骗过去了。

她把茶放到桌子上，刚一抬起头，顿时双眼一亮。

顾不得旁的，她忙指着墙上那副字画问：“这，这可是云鹤居士的画？”

席衍挑眉看向她指着的东西，无声默认。

姜艾立时惊喜，小心翼翼问道：“我可以凑近一点瞧瞧吗？”

席衍斜倚在椅背上，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随意地点了点头。

姜艾瞬间移到了那副字画底下，她仔仔细细地审视了画上每一处。错不了，这熟悉的作画方式，上面还有云鹤居士的私人印章，真的是云鹤居士的真迹。

她顿了一下，喃喃道：“可我好像没有在市面上见过这幅画呀，是他私下所作吗？”

她可是把市面上所有关于云鹤居士的画都看过了，可以确定绝对没有这幅画，可这又的的确确是云鹤大师的真迹。

姜艾疑惑问道：“你是怎么得到这幅画的？”

席衍桃花眼微眯，停顿片刻后才出声道：“是云鹤……咳，云鹤大师主动送给我的。”

姜艾立时猫眼圆睁，她声音激动道：“你竟然见过云鹤居士！”

顿了顿，她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云鹤居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云鹤居士素来不见外客，见过他的人屈指可数。在她的想象里，云鹤居士画工深厚，至少练了几十年，应是位中年男子。观他画中传达的情感，应是一个闲云野鹤，行事淡然的君子。

席衍轻扶下巴道：“他是个仪态出众，超出众人太多的人。长相俊朗，就像我一样。”

像席衍一样……姜艾尴尬一笑。

她实在想不出长着席衍脸的云鹤居士会是什么样子。

她试探问道：“我能不能把它带回去品鉴几天，几天后肯定还回来。”

席衍思索片刻，随手端起手边凉茶一喝。

一股冷寒之气直冲天灵盖，霎是提神醒脑。席衍顿时表情一僵，神色古怪道：“这哪个下人做的茶？”

趁早别在厨房干了吧。

姜艾无辜眨了眨眼：“我做的，为了增大功效，我还特意调大了剂量的呢，是不是很有效？”

却见席衍似笑非笑，他哼笑一声：“本来把这画送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可现在……”

姜艾惊讶，不知问题出在何处，难道是那杯茶味道不好？

姜艾喏喏道：“这是我精心调配的。”

一片冰凉袭近，席衍细长的手指在姜艾唇边点了点，眼角似有笑意划过：“不然这样，你亲自尝一口？”

姜艾一怔，随即端起茶杯来，轻抿了一小口后，原本平静的面容登时变色，如花般的面孔罕见的带上几分难色。

席衍笑得仿佛是只狐狸，亲自端起茶杯到姜艾唇边：“还喝么？”

姜艾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她不禁肃然起敬，席衍没当场把这杯洒了都算席衍涵养好呢。

她慌得连眨几下眼睛，强忍着想吐出来的冲动，忙讨好着凑上前去磨墨，以期席衍能够消消气。

席衍躺倒在椅背上，理所当然地受用了姜艾的讨好。

这毕竟是姜艾不擅长做的事，她动作有些生疏。突然，一滴墨滴落在她细白的手上，并且随着她擦汗的动作，被蹭到了脸上。

那张美人面登时沾上了墨色。

只见席衍耸肩一下，突然背过身道：“行了，你拿走那副画吧。”

姜艾眼里立时跃动着欢欣的气息，她连忙保证道：“我过几日就还你。”

却听席衍嗓音里仿佛压着隐约的笑意道：“不用，我送你了。”

姜艾立时喜出望外，虽不知席衍为何突然如此高兴，但她生怕席衍反悔，于是连忙抱起画就走了。

席衍坐在椅子上闷笑不止，等停下来后，才拿起毛笔，往姜艾刚磨的墨里一蘸。

席衍将那沾有墨汁的毛笔放于自己眼前，发出不知何意的一声轻笑，然后将书往旁一扣，取了一份新的画纸。

寥寥几笔后，一个美人模样跃然纸上，身段窈窕玲珑，袅袅婷婷，一袭黄衫，手上正磨着墨。

正想再画上五官时，席衍眼前突然闪过姜艾刚刚那张带有墨迹的脸。他从喉间发出几声低笑，把笔搁置了。

姜艾回到屋中，仍沉浸在在喜悦之中，她忙前忙后，想要把这画装裱起来。

当许嬷嬷进来时，就见她们小姐挂着傻呆呆的笑容，娇憨的面容之上，脸颊两处挂着黑点。

许嬷嬷立时一呆，继而捧腹大笑。

姜艾疑惑，茫然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大家好像都很高兴？”

许嬷嬷笑得更大声了，直把姜艾笑得不知所措，险些生怒时，才忍笑为姜艾端来了铜镜。

姜艾本是随意一瞥，紧接着就是啊呀一声，立时双手捂脸。她茫然道：“我脸上怎么有墨？”

“这得问小姐你呀，你该不会是在自己脸上作画了吧。”许嬷嬷递给姜艾一块沾了水的帕子，忍不住玩笑了一句。

姜艾拿着帕子擦掉那墨痕，皱眉思考起来。墨汁……磨墨，对了，这一定是在席衍书房磨墨时就沾上了！

怪不得她回来时，发现从她身边经过的丫鬟婆子总是忍俊不禁，低头走过。

姜艾立时欲哭无泪，她用帕子捂住脸倒在床上，只觉无脸见人了。从来出书房到回了院子，中间都见过多少人了呀。

姜艾气鼓鼓地想，席衍明知她脸上有墨却也不提醒她，就故意看她笑话。

几日之后，京中突然响起一阵喧嚣，众多文人奔走相告，原是云鹤居士近日又有一画作降世。

而且不同于以往的美玉名花，这次是云鹤居士第一次画美人图！

而且因其在磨墨，这让不少书生心驰神往，盼得自己读书间隙，也能有一位佳人伴于身侧。

只是画中美人轻纱敷面，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留一双猫样圆眼在外，不过只观这画中美人的气韵风度，看到画的人就都赞叹说这画中定是绝世美人，就是不知是世间真人还是云鹤大师凭空想象的。

不过古怪的是，这幅画的名字竟然是白兔。这顿时引起众人的纷纷猜测，有人异想天开，猜测说这画的莫非是月中仙女嫦娥美人。

不过这种猜测听说是被云鹤居士否认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李文忱到达席府时，席衍正在喝茶。

一见李文忱，席衍立时让长顺拦住，问了一句：“我的随礼准备好了？”

李文忱动作一滞，才咬咬牙，笑得温文道：“我回宫后就叫人送来。”

席衍这才让长顺退下，问他来有何事。

李文忱笑得纯稚道：“也没什么，就是做弟弟的，总要关心一下哥哥的感情生活。”

旁人不知云鹤居士的真实身份，他李文忱难道还能不知？

想到京中这几日的各种猜测，李文忱亦不由好奇问了一句：“你那画中女子究竟是谁，莫不是最近遇到了哪位绝世美人？”

席衍一挑眉道：“你见我近日出府过么？”

这倒还真没有，李文忱只能不甘地放弃心中揣测，转而谈起正事来。

一想到这事，李文忱心中立时蒸腾出勃勃怒意，他咕嘟咕嘟灌了自己一杯茶水，把茶杯重重叩在桌上：“气死孤了。”

这还是席衍第一次见到李文忱如此失态，他问道：“怎么了？”

李文忱道：“那李文恒到了徐家村后，被一个叫徐不楚的村中少女救下。自李文恒回京后，他一直闹着要娶那个救他的女子为正妃，甚至不惜和父皇作对，退了原本和吴家小姐定好的婚约。”

为此，李文恒和昭成帝现在双方对峙，正闹到不可开交。

李文忱自小由昭成帝亲手照顾，看李文恒竟这样对待父皇，心中很是气懑。

站在李文忱的立场而言，他很看不惯李文恒这样浑然不顾其它，只顾儿女情长的作态。因怕吴府忌恨于李文恒身上，昭成帝甚至亲自去跟吴府赔礼道歉，可是李文恒却丝毫没有触动，一点表示也无。

席衍皱了皱眉，以三皇子的性子，竟也会对一名女子情根深种？就是不知，他能否抱得美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