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阳光明媚。

金老板从梦中醒来，一身冷汗。最近几天夜里，他一直都在做相同的噩梦。梦中，总感觉有人用手紧紧掐住自己的咽喉，差一点就喘不过气来。更烦人的是，这几天有不少人上门求婚。他脸上陪笑，心里恨不得将对方的祖坟挖掉。

他睡意全无，披衣起床，走到窗前顺手将其推开。

窗外，临街一条大河，河畔垂柳依依，风光秀丽。不远处，一座石拱桥，连接两岸。桥上人群熙来襄往，热闹非常。三五成群的乞丐在人群中来回闲逛，明显不怀好意。

一名青衣剑客，刚走下桥来，站在路口向一名矮瘦的老者问路。那老者不停点头，随手向‘乡思客栈’指来。青衣剑客面目狰狞，目光阴冷，顺着那老者的手指，看到客栈窗口的金老板，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金老板浑身颤抖，仿佛忽然坠入冰窟。他退后几步，狠狠喘了几口粗气，喃喃自语道：“此人身上，好浓的杀气！莫非，他就是何碎心？”

这几天，镇上的陌生人越来越多，有僧人也有道士，更不乏江湖豪客。其中，最有名气的当数江南第一杀手何碎心。金老板没有见过何碎心，但是这不妨碍他道听途说，畏惧他手中的剑。

据说，他住在燕山，并且冷酷无情。

江湖中传言，他有一个可怕的绰——风一样的快。

因为，他杀人很快，像风一样的快。死在何碎心剑下的亡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金老板不想死，所以他很后悔，不该那么早打开楼上的窗户。他正在犹豫关不关窗时，听到有人在敲门。三长两短，手法轻柔。

“谁？”金老板心神不宁，厉声喝问。

“是我，金三爷。”门外之人语音清脆，娇嘀嘀道，“小铃铛。”

“林姑娘，这么早找我何事？”金老板打开房门，鼻端立刻就闻到一股玫瑰花的香味。门外之人，明眸皓齿，模样俊俏。一袭粉色套装，紧紧裹住的腰身人情不自禁，浮想联翩。

“怎么？不欢迎我？”小铃铛未语先笑，脸上春光荡漾。她眼望金老板，故意挺起饱满的胸膛。叹声道，“金三爷，都说男人是冷血动物，刚从你身上滚下去，立马就翻脸不认人。难道说你不认识我？还是屋里又有别的女人，不方便？”

“哦，林姑娘真会开玩笑……”金老板目光在对方胸前转动，情不自禁，身下一热，脸上挤出几丝笑容道，“不知今天什么好风，劳动林姑娘大驾光降？”

“今儿天气好，本姑娘想出门走走。一时心血来潮，想起有些日子没见金三爷，所以就来看看……”

“荣幸至极，荣幸至极。”

金老板闪身让路小铃铛进屋。小铃铛腰肢扭动，飘然进屋。她四下转了转，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金三爷，一个人独守空房，不知是否寂寞？”金老板道：”老夫虽然洁身自爱，却非山里不食人间烟火的和尚。隔三差五，多少还是会去‘十里香’喝点花酒，有一些应酬。”

小铃铛站在窗前，眼望远方道：“金三爷，‘十里香’的残花败柳虽好，只怕难入金三爷的法眼。我有一闺中蜜友，芳龄二八，尚未许人。金三爷如果有兴趣，改日可以相互见个面。”

“林姑娘，不知贵友品貌如何？”

“敝友知书达礼，品貌无双。莫说男子，就算本姑娘见了，也要心动三分。”小铃铛胸有成竹，转过身来。

“妙哉，妙哉！”金老板闻言，笑逐颜开道，“俗话说，改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见面可否？老夫扫榻以待。”

“我那闺友脾气古怪，冒然相见，只怕弄巧成拙，反而不美。此事心急不成，只能徐徐图之。”小铃铛目光闪动，若有所思道，“过几日，我透漏点金老板的消息过去。若是心动，彼此再见面也不迟。”

“如此，那就有劳林姑娘费心。”金老板说话之际，从袖内取出十两纹银，放在桌子上。正色道，“事成之后，老夫当另有重谢！”小铃铛神色不悦，冷声道：“金三爷，本姑娘虽然贫贱，却非卖友求荣的小人，手中并不差那三五两银子。”说完，转身便走。

金老板闻言，连忙上前拦住，陪笑说道：“林姑娘不必多心，老夫绝无此意。”小铃铛停下脚步，问道：“金三爷，您的意思是？”金老板悄悄将一根金条塞入小铃铛手中，低声道：“林姑娘大人，千万别往心里去。”小铃铛暗中冷笑，在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一柄金光闪闪的钩子，钩子挂在金老板的嘴角，淌出很多鲜血。

小铃铛走下楼梯时，正巧碰到青衣剑客从门外走进来。两人目光相交，小铃铛眉目传情，含笑道：“阁下仪表堂堂，想必就是江南第一剑客何碎心。”青衣剑客停下脚步，涩声道：“这位姑娘，说话多的人，一般都不会活得长命。”小铃铛伸手入怀，取出一枚黑色令牌。何碎心面色忽变，手中利剑滑出剑鞘半尺，寒气逼人。厉声道：“你是什么人？这枚令牌为何在你手中。”小铃铛走近何碎心，低声道：“随我来。”

两人沿着河边行走，穿过两条横街，在一家酒楼门前止步。何碎心抬起头，看到一个戴着黑色面纱的神秘女人。那神秘女人身后跟随着两名老者，左首老者秃顶光亮，仅在脑袋四周散落着一圈银发。看年岁虽有六旬，却是满面红光。他手持一柄金色的抚尘，穿一身月光色的道袍，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右首老者尖嘴猴腮，高瘦。他眼中凶光毕露，丝毫不加掩饰，就像是一个要择人而噬的恶魔。

那神秘女人道：“何公子，小女子久闻大名。今日冒昧相邀，莫怪是幸。”何碎心冷声道：“废话少说。”那神秘女人神色不变，开门见山道：“听说你杀人很快，就像风一样的快。小女子在真人面前从来不说假话，希望能和你谈笔买卖。”

“想要和我做买卖？当然可以。”何碎心没有犹豫，立刻点头道，“出得价钱合适，就算是亲老爷子，照杀不误！”

“好，爽快。”那神秘女人双手轻拍，点头道，“你能帮我杀一个人，你日后不仅仅有饭吃，而且还会有酒，有女人。”

“有酒？有女人？你想杀谁？”

“天王。”

“天王？”

“对，天王。”

“他人在哪里？”

“你瞧，天王就在那里！”

那神秘女人伸出一根纤细嫩白的手指，指向前方一家酒楼。何碎心顺着她的手指，看到酒楼上挂着‘青石酒家’四个金光大字。迎着大街的窗口前，坐着一名黄袍老者。那黄袍老者此时恰好抬起头来，看到楼下的神秘女人，脸色突变。

“他就是天王？”

“对，我说的人就是他。”

“好，你等我消息。”何碎心转过身，双手握紧剑鞘，迈步走向‘青石酒楼’。

有些人，生来身上就有一般王者的霸气，天王无疑就是这种人。近来，天王的心情一直都很好，做生意顺风顺水，黑白两道上的朋友，也越交越多。他相信，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所以，他脸上始终保持着一点点微笑，从不轻易得罪人。

何碎心走上酒楼，径直走过去，问：“你就是天王？”

天王当然不会认识何碎心。当他看到这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向自己走来时，心底竟然生出寒意。他注视着对方手中的剑，眼角忽然开始巨烈跳动。

“不错，我就是天王。”天王满脸堆笑，顺势端起桌子上的酒杯，站了起来。笑道，“不知，阁下是……？”

“我？我是要你命的人。”

天王身边坐着的两人闻言，脸色同时大变。一人抓起桌子上的双钩，另一人则挥动长剑冲了上来。何碎心没有拔剑，他一脚一个，很轻松地就将两人踢出窗外。天王神色不变，冷声道：“兄弟，能不能说说是谁让你来杀我？是刚才楼下那臭娘们？还是……”

何碎心冷笑，并不说话。

天王笑了，他笑着放下酒杯，从身上拿出一柄小巧玲珑的金刀放在桌上，眼望何碎心道：“小兄弟，只要你今天不杀我，这柄金刀就都是你的。”何碎心抓起金刀，放在怀内，一字一顿道：“你的金刀不错，我收下。至于你的性命，我也要带走。”

“怎么，你今天一定要杀我？”天王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脸色变得冷漠而可怕。

“一定。”

天王又笑了，大笑：“年轻人，你最好能记住我送你的一句话。有很多时候，你放人一条生路，就是给自己留一条生路。”他拍手，身后十几名食客，纷纷起身，变成手持刀剑的武士。天王慢吞吞地又重新端起酒杯，微笑道：“小兄弟，现在你是想杀我呢，还是想我们俩来喝上一杯？进与退，都随你定。我这人心善，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喜欢杀人！”

何碎心目光缓缓收缩，右手紧紧抓住剑鞘，冷冷道：“我想杀你，而且我想的要命。”

“杀！”天王呼喝一声，众武士举刀挺剑，冲向何碎心。何碎心身随剑进，冲入武士当中。只听‘呃呃’‘妈呀’‘啊……’惨叫声四起，酒楼内血肉横飞，十几名武士瞬间倒地，无人站立。

“好剑法！”天王昂首饮尽杯中残酒。右手扬起，数十枚银针，激射何碎心面门。何碎心挥剑挡开。天王趁机脚底用力，踏破楼板，跌落楼下。

何碎心冷笑，翻身跃出窗口，刚好拦在天王身前。

天王叹息一声，缓缓从腰间解下一条软剑。自言自语道：“小兄弟，我已经有十多年没有用剑，老了……老了……不中用了。”说话之际，他手中的软剑，突然间像毒蛇一般抖动起来，刺向何碎心的咽喉。

何碎心并不理会对手如何出招，拔刀就砍向天王左肩。遇到这种不求自保，但求伤敌的不要命打法，天王只能退。

数招过后，天王退到墙角，已经无路可退。

起风了，漫天尘土飞扬。

天王心中，忽然莫明其妙地生出恐惧，对死亡的恐惧。他抛下手中的软剑，木然站立，胸前和背后，数处鲜血狂涌。何碎心还剑入鞘，眼看着天王慢慢地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然后，转身，一步一步走出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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