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不管是我从最底下爬上来所沾染上的鲜血还是我这些年替金光善做的那些腌臜事，都是洗不干净的。

心里的那点不舒服很快就被我压下去了，我默默地站在一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这种时候我可一点儿都不希望会引起什么注意。

金光善应该早已明白是谁杀了金子轩了，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悲伤有不可置信更多的还是错愕。他低垂着眼帘，垂下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了一小片阴影。他没有像金夫人那样情绪激动，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好像周围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这是他从来都没有过的模样，看上去不再像是个流连于花丛间的那个浪荡的金光善，倒是有了些一宗之主的样子。

许是我盯着他瞧了太久了，金光善一双黑漆漆的眼眸很快就投向了我这边，他缓缓走向我，压低声音平静地开口：“金光瑶，你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不对。”

我恭恭敬敬地垂头行礼：“宗主，是属下无能。”

“你无能？我看你是太能耐了。”金光善的声音从来都是带着轻佻的，他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带着宗主的威严。

我的心里一咯噔，忙请罪：“宗主为什么这么说？”

“一会儿在找你算账，你先回房等我。”金光善冷哼了一声，丢下这么一句话以后就拂袖离开了。

我乖乖地退下了，等回到了房间就挑了个好位置撩开衣摆在地上跪好了。等了好一会儿，我的腿都跪麻了，金光善还是没有来，我小幅度地动了几下，缓解一下腿上的麻意，刚放松下来门就被推开了：“怎么跪上了。”

金光善的声音听上去阴沉沉的，他似乎还带了什么东西过来，我听见了身后重物放到桌子上的声音，金光善迈步上前，在我的跟前站定：“抬起头来。”

虽然有些奇怪金光善的语气，但是我还是乖乖地抬起头来，金光善摆着张脸，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嗤笑道：“和你娘真是像得很，总是无痴心妄想些自己不该去想的东西，两个人都是这么拎不清自己的位置。”

金光善！我攥紧了拳头，真是恨不得一拳砸在金光善这张脸上，让他就此闭嘴。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金光善突然抽出一根带着刺的藤鞭，狠狠地抽到我身上，被他这猝不及防地一抽，我闷哼出声，这一下金光善没有保留什么力度，用了十足的劲道，我整个人都被抽得歪倒在一旁。

我抬头看着金光善：“宗主这是什么意思，属下不明白。”

“你不明白？”金光善又是一鞭子抽了过来，我又硬生生挨了那么一下，口中很快就涌上了一股血腥味，金光善并没有打算就此停手，他又连续抽了几鞭子，“你怎么会不明白。”

说完这句他就不等我开口说话一阵猛抽，像是发了疯一样，我感觉我全身上下除了脸以为都已经被密密麻麻地抽遍了，金光善的眼睛充着血，他就像是一个只知道抽人的疯子一样，没有停歇地甩着鞭子。

除了刚开始还能感受到疼以为到了后来我也就麻木了，我只是平静地看着金光善，没有像一开始那样发出什么声音。

“不许你这样看着我！”金光善一脚踢了过来。

他的脚踩在我的伤口上，狠狠地陷了进去，我能感受到有血在往外流。

好疼啊……

谁来救救我……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金光善可以那么狠，到了后来全身上下除了脸以外都已经被反反复复抽了好几遍，就连脖颈处也带着密密麻麻的疼痛，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金光善，身上的疼痛到了后来都已经渐渐麻木，但是此刻金光善冷漠的样子却越来越清晰。

我也是……他的儿子啊。

金子轩是他的儿子，难道我就不是了吗？他是想把我活活打死在这里吗？眼前慢慢地开始变得模糊，我替他做了那么多到底还是什么都算不上，金光善他打从心底上地看不起我，他还是没有把我真真正正地当做他的儿子来看过。

不管怎么努力我都不能像金子轩那样堂堂正正地立足于世，不能像他那样被世人认可，认可我是金光善的儿子。这些年我就像一条狗一样地活着，每天都伪装着自己一天也不敢松懈，到了后来我都要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我以金光善下属的身份为他干了很多不能在明面上干的事情。

我手上这些年就没有干净过，不知道有多少人折在我的手里，这么想想确实比不得金子轩，他手里又能有几条人命呢？娇生惯养的兰陵金氏的少宗主，连一点污秽都不乐意让他见着。更何况是让他手上染上一些不该染上的鲜血呢？

像我就不一样了，本就出生于污秽之地，从出生起就和金子轩不一样，他立于云端而我却在沼泽中苦苦挣扎，我们本就是不一样的。哪怕我们身体里都流着金光善的血。

在金光善心里我一直都是一条狗，一个好使的利器。

却从来不是一个人，更不是和他血脉相连的儿子。

他想打死我，我偏偏就是不死。我才不会如他所愿。

我硬生生地抗下了两个时辰的鞭打，金光善打累了以后又叫来别人打，几乎是没有间断地抽打了我两个时辰。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熬下来的，只知道到了后来金光善看着我缓慢地吐出了几个字：“倒是顽强。”

听到了这句话，我下意识地扯出一个笑容来，还没等我笑完金光善就抬脚踹了过来，把我就这么踹飞了出去，我的后背撞在墙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我眼前一阵发黑，在一片漆黑下我慢慢失去了意识。

我一睁眼就对上了秦愫的眼睛，她的眼下一片青黑，我恍惚地看着她，扯了扯嘴角：“怎么哭了？”

“光瑶。”秦愫红着眼睛，她的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袖，哽咽着看着我，“还疼吗？”她的手颤抖着伸向我，但是又不敢碰我的那些伤口，只是咬着下唇，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看着秦愫笑道：“别哭啊，不疼的。”

真的一点都不疼了。

“光瑶。”秦愫的眼泪流得更快了，她把头埋在衣袖间，肩膀微微耸动，“金宗主怎么会那么狠心。”

是啊，他怎么会那么狠心啊。

我看着我的妹妹。

亦或是……

我的妻子。

“犯错了，就是要受到惩罚的，我也不例外。”我淡淡地开口，“愫愫，你去休息吧，我没事的。”

秦愫红着眼睛抬头，她看了我半晌，才开口道：“好。”说完她就红着眼睛，踉跄着走出去了。

我知道秦愫她关心我，我可是我不敢，我不敢接受这一份关心，因为我知道我和她真正的关系，我连和她多待一会儿都不敢，可是她又是在兰陵金氏唯一关心我的人了。

我卑劣地继续享受着她对我的喜欢，心里却排斥着她。

喉间忽然上涌了一股血腥味，我赶紧将那股血腥味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