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我还要骗你干什么？”卫轩指了指山下，说道，“你还没有发现你在什么地方露出的破绽吗？”

冯明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卫轩。

“马，”卫轩自己说出了答应，“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状元游街的时候，正是因为飞雪的马受了惊，我才第一次和她有了接触。”

冯明想了想，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我记得那一天我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

“不错，那一天你没有，不过之后不久，你就流露出来不同寻常的地方。”卫轩笑着点明道，“我们第一次到京城之外踏青、围猎，我就意外地发现你的马术太好了。南方人大多很少骑马，飞雪出身富户人家，尚且不精通马术，而你作为一个从小落魄的孤儿，竟然无师自通有着过人的骑术。这不得不让我有所怀疑，因此，特意私下对你的来历进行了一番调查，结果发现你作为一个流浪的孤儿第一次出现在那个小山村的时候，已经十岁了，而在之后的十七八年里，你除了每日打短工，就是在勤奋读书，根本没有接触马匹的机会，也就是说，你的骑术要么是与生俱来血脉相传的天分，要么是十岁之前在马背上长大，训练出来的。以上无论是哪一点，作为一个大燕子民都很难符合，所以我不得不将目光放在大草原上。”

“也多亏原字号的密探兄弟们这几个月来的辛苦查探，终究还是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也让我们确定了你的身份。”卫轩拍拍手结束了自己的讲话。

“所以你们就布下了这样一个局？”冯明的目光落到落凤坡前，声音中充满苦涩，微微一顿叫道，“不对，如果落凤坡是一个小局，那么卫大帅兵败失了粮草退入嘉盈关中，岂不也是……”说完，有些惊魂不定地看向远处的嘉盈关。

嘉盈关依旧是刚才那副安静的模样，只是城里城外的火光都少了一些，似乎随着夜色的深入，越来越多的火把也随着士兵一起进入了梦乡。

“你说的不错，”卫轩点头道，“父帅的大营中确实被烧毁了不少粮草，不过嘉盈关早已经暗中储备了足够的粮食，够全部大军三个月食用，之前放出粮草紧缺的风声，只不过是为了迷惑你和敕勒大军罢了。”

冯明听了，心里一片冰凉，通过自己向金帐传递的情报，主要涉及两个方面：第一是嘉盈关中大燕军队的粮草严重不足，已经开始影响战斗力了——这一点相信只要卫武行在守城的兵力调配上稍加伪装，很容易就让敕勒族的将领们相信；第二是卫轩带着风尘仆仆的燕豹骑远道而来驻扎在落凤坡中守卫粮草——夜袭的金狼军已经杀到了，结果掉入陷阱中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而远处敕勒大营中的将领们看到这边火光，定然会以为烧着的是山谷中暗藏的粮草，想必正在为这一场夜袭的“胜利”弹冠相庆。

而此刻绝大部分的敕勒士兵在干什么？想必在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睡觉吧？毕竟，敌人要么在城中有气无力地饿着肚子、要么在落凤坡山谷中被金狼骑兵狠狠地蹂躏，其他士兵正应该好好休息，等着明日自己假借援军已到的名义骗嘉盈关中大燕军队出城，好展开一场厮杀吧。

山下，落凤坡山谷中已经是火势滔天，但葫芦口的战斗已经结束了，燕豹骑的士兵全歼对手后，正收整队伍向笔锋山这边开拔过来。之前在火光中人影幢幢，冯明一时还没有分辨出这支燕豹骑的人数，此刻重新列好阵型，他一眼就看出来到山下的燕豹骑不足万人。

纵然在刚才与金狼骑兵的战斗中有所减员，但也绝不可能只剩下这些人，冯明心中实际上已经想到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看了卫轩一眼，希望对方给自己一个明确的说法。

“剩下两万大军已经过去了。”卫轩果然没有让冯明失望，“算算时间，恐怕也快到了，我们一起看看吧。”

再次抬头向嘉盈关方向看去，夜色依旧，城外敕勒大营中跳动的篝火在冯明的眼中泛起一个个光晕，他心中不断的祈祷，军中的某位将领会不会更警觉一点，负责守夜的士兵能不能更尽责一些……

眼角抽动了一下，远处的敕勒大营中似乎有些不和谐的东西闪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或许是有只小虫子飞进了眼睛造成的错觉吧，冯明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然而，很快冯明便发现骗不了自己了。那些不和谐地方随着火光的乍现再一次出现了，而且不止一处，数点火光很快变成了火龙，从敕勒大营外围，向深处毫无阻碍地蔓延过去。

在遥远的笔锋山上，已经听不见敕勒大营传来的声音，不过单从火光也足够让冯明看出燕豹骑袭营的路线。两万燕豹骑竟然分作了十队，几乎再同一时间从敕勒大营的各位方向发动了袭击，时间拿捏精准、配合默契实在让人不得不佩服。

敕勒大军足有三十万人，大营连绵不绝，燕豹骑分兵十路虽然尽可能增强了影响的范围，但一时也未能冲进大营深处，然而，在大营的南边，燕豹骑尚未抵达的位置，突然自己燃起了一片火光。

炸营？冯明看了心中又是一惊。大量士兵在长时间的辛苦作战后，难得得到短暂放松休息的时间，如果这个时候突发紧急情况将他们突然惊醒，在精神猛然绷紧的情况下，便有可能让全营的士兵都处于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中，这便是炸营。炸营的士兵会彻底摆脱军纪的束缚，不听号令、不识战友，只是提起武器不断的厮杀身边的活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没想到燕豹骑的夜袭竟然引起了大军东营的炸营，冯明哀叹不已。

然而，另一件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燕豹骑原本就是从东面攻击过去的，所以杀入敕勒军东营的队伍足有六支，东营炸营之后，士兵留在原地相互乱砍乱杀不再逃窜，反而将这个方向上燕豹骑前进的线路给挡住了，这时间，若是其他三个方面的大营能够稳住阵脚，收拢营中散兵，未必没有反转的机会，冯明心中升起一丝期冀。

一只火焰组成的小燕子突然出现在敕勒大营的上空，冯明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是大燕军队发出的讯号，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当十只燕子从十队燕豹骑攻击方向上腾空而起后，一只巨大的焰火燕子出现在嘉盈关的上面，刚才还是一片沉浸、灯火寥寥的嘉盈关顿时变得灯火通明，四道火焰的巨流从四面城门中涌动出来，直接冲进了敕勒大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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