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被法海这样癫狂的的样子吓一跳，下意识靠到燕赤霞身旁，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和尚怎么了？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不知道。”燕赤霞又变成了那副足以让整条大街少女神魂颠倒的模样，随手就搂上了小青的腰，嘴里胡咧咧道，“大概是他嫌弃衣服太久没洗过了吧”

“苦修千年，佛力滋长、佛念深厚，却始终无法求佛得佛，重返天竺，原以为是自己功德不够、造化不足，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并不是我。”法海已经止住了大哭，喃喃自语间还是无尽的落寞，连“贫僧”这个称呼都不用了。

“他不是他，他是谁？”师师一脸的郁闷。

“昨天夜里，我在法海的禅房里看到，静坐蒲团上禅坐的，并不是和尚，而是一件僧衣。”许汉文小声地说道。

“僧衣？”众人大眼瞪着小眼，一时理解不了许汉文的说法。

“我知道了，”白素贞脑中突然闪过一道明悟，“前朝高僧玄奘乃是金蝉子十世转生，我听说在玄奘之前，金蝉子尚转生了九次，都是当时的得道高僧，皆立志前往天竺佛国求经文佛。无奈天竺路途遥远艰险，那九位高僧无不陨落在取经途中。想必这法海就是其中一位高僧身着的僧衣幻化而成。”

“白娘子说的不错，我本一件僧衣，终日在听经念佛，不自觉生出一丝灵智，主人穿着我踏上西行取经问佛之路，无奈殒命于崇山恶岭之间。我的灵智恰恰在此事苏醒，继承了主人的生前执念，却把自己当成了金蝉子转生。”法海已经恢复了平静，接过话头说道，“因为主人丧于正是在西行路上，我潜意识里害怕，所以不敢继续西行之路，重返东方，栖身于深山大泽之中独自修行，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得偿所愿，重返天竺佛国圣老佛祖座下。”

“不断的修炼，佛力日益深厚，我总以为再努力一点就可以得成正果，感受到来自圣老佛祖召唤，然而一千年过去了，我依旧是法海，始终无法真正成佛。”说完，法海停下来，看看身前的金佛，朝他摇了摇头，金佛身上霞光一闪，被清风吹散，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根禅杖滴溜溜地打着转儿恢复原本大小飞回了法海手中。

“这根禅杖，也是我主人留下来的宝物呢。”法海爱惜地抚摸了一下杖身，露出缅怀的神色，继续说道，“千年修炼无果，我不得已重返凡世行走，希望找到得成正果的机缘，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当上了金山寺的方丈。”

说到这里，法海转身向着下方金山寺僧众行了佛礼，下面僧众早已经撤去了护寺的佛光，纷纷站起来身来恭恭敬敬地还礼。

白素贞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法海佛法如此高深，金山寺中却没有一个真正传人。不过，从僧人们对法海的态度可以看出，无论法海来历、身份如何，寺中僧人对他还是非常信服的。

“后来，我无意中发现了许仙，见他佛缘深厚，便有心将其度化入佛，不料日后他为心魔所扰，我便更以为这是佛祖设下的考验，乃是我的机缘造化。”法海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道，“以至于当真被心魔有机可乘，为一己正果，不惜强留许施主，引来白娘子攻山，若非燕施主劝阻，当真水淹金山、连累苍生，我的罪过就大了。”

一朵晶莹剔透的莲花兀然出现在法海脚底，猛得生上来，化作一道金色光环，从他的脚底冲到头顶。一声轻微几不可闻的咒骂响起，一道细小几不可见黑烟从法海顶门冒出来，被金光一绞，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多亏许施主提醒，才让我发现了它的存在。”法海真心诚意地向许汉文行礼。

“大师实在客气，应该的、应该的，嘿嘿。”许汉文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恭喜大师，既然心魔已斩，想必距离得成正果也不远了。”见双方已经缓和下来，白素贞笑着说道。

“我已经不做此想了。”法海一脸平静地摇摇头。

“那是为何？”白素贞奇怪起来。

“我本是僧衣灵智，却自认是得道高僧，此乃伪；恐沿途磨难，不敢西行，此乃惧；为魔念所染，险些遗祸苍生，此乃污；心中有此三隙，如何去求正果？”本是宏愿破灭的事情，法海说起来，脸上却带着恬适的笑容，“故而，此生就罢了吧。”

白素贞见法海脸上表情奇怪，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变得越发白皙剔透，心中蓦然生出一丝不好的想法，不禁开口叫道：“大师……”

法海冲着她摇摇头，依旧笑得欢乐：“此生，我为金蝉子求了一世的佛；来生，我便为我自己再求一次佛吧。”

说话间，法海的皮肤越来越白，最后开始变成半透明，在空气中隐约模糊起来。

“他怎么了？”许汉文终究是见识的少了，奇怪地问道。

“法海正在散去他的千年修为，要遁入轮回，再世为人，重新修行。”白素贞开口解释道。

“啊，僧衣就僧衣嘛，妖身修佛也不是不可以，听说大孔雀明王菩萨就是妖身修炼的。”许汉文大为惋惜地说道，“千年修行说舍弃就舍弃了，他还真舍得。”

“那不一样。”白素贞摇摇头，“求佛者，容不得半点瑕疵。法海一生求佛，求的是金蝉子转世心中的佛，而不是他自己心中的佛，所以他才会舍弃今世所求所得。”

“方丈……”金山寺中响起一片抽泣着的喊声，很显然，和尚们都知道法海准备干什么。

法海的身影终于全部消失化作了一道氤氲的清光，寺中僧众再次盘腿坐下，齐声念起《往生咒》来，咒声和着清光飘动起来，围绕着金山寺轻轻盘旋了一周，然后直上九霄，消失在茫茫天际。

“咣当！”半空中无人把持的禅杖掉了下来，落在广场的石板地面上，弹起来，又滚了几个骨碌，原本还是金光灿灿的杖头很快生出了斑驳的锈迹。

那一套半新不旧的僧衣也飘飘荡荡地落下来，还在半空中，就从月白变成饿了灰褐的颜色，布料上也出现了许多腐蚀的破洞。

虽然破旧，但却是方丈法海留下的印证，金山寺中的和尚连忙分出几个人向禅杖和僧衣跑去。

“终于结束了。”燕赤霞长长吐了一口气。

“这就结束了？”许汉文有些惆怅地从天空收回目光，“我觉得还有些事没有想明白，比如，刚才法海轻易就将自己的心魔斩除了，为什么师弟明明就是一个普通人，他的心魔却能够瞒过法海、在金山寺里越发壮大？”

说到这里的时候，许汉文脑海中兀然出现了一团黑雾，一个从黑雾中走出来的斗篷人身影，这些是模糊的印象是自己的臆想，还是昨天夜里在自己厢房真实发生的？

“别想那么多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你师弟的心魔。”燕赤霞伸手在许汉文肩上拍了一下，“把他救出来以后，我们再想办法。”

小青也凑过来说道：“是呀，实在不行，看姐姐能不能去求观音大士想想办法。”

“也许是我想多了，走吧，先把师弟带出来……”

“啊！”许汉文话刚说了一半，就听见金山寺中传来一声惨叫。

众人骇然看去，那件法海遗落下来破破烂烂的僧衣上，突然冒出一团浓烈的黑雾，两名正在收拾僧衣的和尚触不及防，一下子被黑雾卷了进去，一声惨叫过后，便再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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