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静得能听到自己咀嚼的声音，偶尔能听到鸟儿委婉的歌声。服务员在前台，时不时抬眼看看沉默的两个人。

陆梓枫食不知味，也不知道灌下去多少杯水，只觉得肚子撑了起来。

桌上的菜还剩大半，沈云落却将筷子放下了。

“怎么不吃了？”

沈云落摇摇头表示饱了。

“我吃好了，你现在若有什么话想说，可以说了。”

沈云落静静地望着他。

“云落……”

她的平静让他一时无措。

“云落，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如果你不想说……你不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我知道。”

沈云落打断了他的语无伦次。

“而你也知道我的想法。”

她如水的眼波清澈而不含任何杂质。

“榟枫，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我心里对你，只有友谊，远远达不到爱。你为什么还要旧事重提呢？”

“不要，我不要只做好朋友，我不要我们之间只有友谊。”

陆梓枫突然孩子气的叫起来。

“如果没有凌墨，我们之间一切都会不一样。”

“梓枫，这事跟凌墨没有半点关系。即使没有他，我也只是你的好朋友，我心里……”

她将目光一移开，疲累的感觉蔓延至四肢百骸。

“没你。”

两个轻飘飘的字如同重锤，直击陆梓枫的心脏，将他狠狠地击倒在地。

她垂下的眼睫在细细的春风里微微颤动，像蝶儿轻扇的翅膀，掩住了双眸，也掩住了她的心思。

“云落，你对我就那么无情吗？我，连个备胎都不是？”

他语音犹豫，明明希望听到她的回答，却又害怕听到她的回答。

“那不是无情，我只是，不愿意欺骗你。况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让你做一个备胎？那对你不公平。”

沈云落真诚地直视他的双眼。她知道，这些话一定会伤人，可现在这样的情形，又势必要说清楚明了，否则还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梓枫，长痛不如短痛。我不是你命定的那个伴侣，你就忘了我吧。强扭的瓜不甜，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你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那为什么还要把时间浪费在你和凌墨那段明知无果的感情上？云落，他最终也不会是你命定的伴侣的。”

沈云落的身子猛往后一靠，陆梓枫的话如似无数把隐型的尖刺，透过肌肤深深刺进她心底最柔软地方，嘴唇唰地变得雪白。

陆梓枫暗中咬一咬牙，既然长痛不如短痛，伤就伤得彻底些吧。

“云落，你什么都知道了，却要装出懵然无知的样子吗？瑞龙与幕桦的合作已经既成事实了，接下来就是凌姚两家的婚事。这些事都过了明路，各大媒体也都报道过了，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难道，你真想听凌墨亲口说不要你吗？”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熟悉啊？对了，姚墨珠也说过同样的话。难道，我沈云落真的就是在作践自己吗？

沈云落突然笑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不太正常的红晕。

“你也觉得我挺犯贱的吧？是啊，我就是不死心，我就是不肯承认，我就是不相信凌墨是那样的人。我不相信我会看错人，我不相信在这个浮华虚伪的世间，真诚的爱会败给世俗的钱财。我就是要赌一把。梓枫，你不用劝我了，也不要，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感情。我，还想再试试。”

她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

“我先走了，谢谢你的午餐。”

“你等一下。”

陆梓枫的声音瞬间变得冷冰冰的。

“我有些东西想给你看，然后你再做决定吧。”

“东西？什么东西？”

沈云落一愣。

陆梓枫将餐桌腾出一块空地。

“这些照片你肯定没有见过吧。来，见识一下这样的凌墨呗。”

沈云落半回过的头一时僵在了原地。

“不错啊梓枫，现在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什么黑科技都会运用了呢。”

她心里冷笑，这些东西鬼才信。

“黑科技？我才没有那么无聊呢。你好好看看，这些可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拿去找人检验，看是真的还是P的。”

沈云落虽然嘴硬，人却又坐了回来。陆榟枫不由暗中得意。

“这还是凌墨在英国读书时拍的。我知道，这些照片并不能代表什么，也不能说凌墨就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浪子。你我也都知道他不是那种人。”

沈云落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只是睁大了眼睛瞧着他。

陆梓枫面色严肃，他拢了拢桌上的照片。

“云落，我是希望你离开他，跟他分手。”

“什么？什么意思？”

沈云落蹙起眉头。

“你的幸福，他给不了。你的未来，他也许不了。所以，趁早离开他吧，为什么要让自己爱得那么辛苦呢？”

“他许不了，那我的幸福在哪里？在你那里吗？”

沈云落的心豁然明朗。

“梓枫，你是在用这些东西要挟我吗？你怎么……你怎么变得那么……”

“卑鄙？”

陆梓枫咬牙哼出这两个字。

“是我卑鄙还是他卑鄙？你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他疑心我们之间暧昧不清，就一直派私家侦探跟踪我，你会不知道？即使你原来并不知道，可一次又一次他总会出现在我们见面的地方，以你的聪慧，不可能不起疑心吧。你问过他了吗？”

沈云落的心急促地跳动起来，她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

“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疑心？还是没有问他？”

陆梓枫脸上现出一抹暧昧不明的笑。沈云落突然感到背脊处一阵发凉，似乎正有一条蛇沿着脊背往上游曳。

“你若是起疑为什么不去质问他？”

她的声音听上去虚弱无力。

“质问他？我没有丝毫的证据，空口白牙拿什么质问他？”

陆梓枫敛去了笑容。

“可是，看你的反应我就知道我猜对了，果然是这样，而你，既然知情却也没有告诉我。究竟，我们谁更卑鄙些。”

“猜？你猜？你诈我？”

“当然了，开头我只是有些怀疑，却没有证据，可现在在你这里得到了证实。我就知道，你是什么都瞒不过我的。”

“梓枫，你……”

恐惧感骤然袭上心头，沈云落似被人抽走了浑身的骨头。面前这个人怎么变得如此陌生。

“我怎么？你又要指责我吗？云落，为什么在你这里他永远是对的，我却都是错的？你这样对我公平吗？现在明明是他有错，是他派人跟踪我，你为什么要指责我？我做错什么了？”

他倏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云落，我把你放在心尖上，如珠如宝。他呢？公司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而你，不过是他生活的调味剂罢了。”

“放开我。”

沈云落一字一句，微弱却异常清晰：“放手。也许，他许不了我未来，可我的幸福也与你无关。从今以后，你不要再来招惹我，我不想再见到你，我们，再无瓜葛。”

她用力掰开他的手。

“好，你要走可以，不过……云落，你可想清楚了，我这里还有些对他更严重的指控，如果你答应了我的要求，所有的东西我马上拿去毁掉。不然……”

“不然怎样？还有什么更严重的东西？你究竟准备做什么？”

沈云落冷冷地看着他。

“也不做什么，我想，我手里掌握的东西足以毁了他，毁了他在瑞龙的地位。”

陆梓枫把手撑在桌上，朝她半倾过身子。

“要知道，瑞龙集团是他的命，我要把这些照片公诸于众的话，他还能在集团待吗？他如果被赶出集团，又怎样安身立命呢？你想不想看看他最后的下场？”

他凑得很近，压低了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他嘴里吐出的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如毒蛇吐出鲜红的蛇芯舔舐着她苍白的面颊。

沈云落的身子微微发抖，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极力控制身体，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眼泪却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下去。

“陆梓枫，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如此下作而恶毒。”

“下作？恶毒？我只想要回我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错？我想要回你想要回瑞龙。我有什么错？”

屋外隐约有风声传来，“沙沙”的声音听着叫人渐渐生出厌烦来。

陆梓枫白皙的面孔紧绷着，嘴角咧出一个令人憎恶的笑容，气息短而急促，像一个隐藏在暗处随时会伺机扑出的饿狮。

“梓枫，你还是那个从前的你吗？我们相识了十几年，你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陌生？”

她的眼神黯淡下去，像一簇跃动的火苗渐渐燃到了尽头。

“我就是这样的，从没有变过。也许，是你一直不曾真正了解过我吧。”

陆梓枫的声音如冷铁一般坚硬无情。既然事情已走到这一步，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那就让我们坚持到最后一刻吧。

自从陆梓枫拿到那些材料的时候起，他就打定了主意，他并不打算真正用上这些东西，可他知道，这是他的筹码，他可以利用这些东西得到他想得到的人。

没错。

他看着她。

我就是这么卑鄙下作，只要能得到你，能把你牢牢拴在身边，不让凌墨再伤害到你。我可以变得更卑鄙，更恐怖。即使让你狠我，我也在所不惜，我只想要用我的方式保护你。

面对着他一双能噬人的眼睛，她突然仰起头来，语气坚定地说：“可是我不爱你，你为什么一定要咄咄逼人呢？”

“你不爱我。”

他喃喃地念叨，原来这就是他想听到的答案。

沈云落倔强地瞪视着他，耳畔的珍珠坠子微微晃动着。像一颗动荡不安的心。

“不怕。”

他的嘴角一勾，露出一个邪魅的笑。

“不怕，你不爱我没关系，我爱你就好了。云落，我会爱你一辈子，宠着你护着你，不让任何人伤你，我保证。”

屋外的天光斜照在他西装的扣子上，金属反射出冰冷的光，他的眼神却柔如春水。

沈云落攥紧了胸前的衣襟，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我要走了，我……”

服务员领着几个客人往这边走来，沈云落抓紧了手中的小包，迅速地越过几人走出门去。

陆梓枫不挽留也去不追，只是淡定地冲着服务员一笑。

“服务员，埋单吧。”

照片里的凌墨醉眼迷离地看着某一个虚空的点，身边美女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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