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天冷得特别早，黄叶纷飞了疗养院里静谧的街道。

简颜把自己裹在一件米白色的风衣里，墨镜过滤了这个季节里奢侈的暖阳。

她从后备箱里拎出两盒营养品，转身的一刹那，差点撞到后面的一辆迈巴赫。

熟悉的车牌，却打不出一个熟悉的招呼。

在这里遇到季书燃，简颜本不会觉得意外。

他应该是跟她一样，来看何心悠的妈妈丁香兰。自五年多前何心悠出事，她那相依为命的妈妈就疯了。

“很巧啊…..”

“恩，你也来…..看丁阿姨？”

“对。”

“你，呵呵，瘦了些呢。”简颜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身上的这件休闲西装自己以前见过。短短两个月时间，肩膀那里仿佛都不如之前那么丰盈妥帖了。

“是么？你倒好像……胖了点。”季书燃微微垂下目光，落在简颜紧紧扣住的风衣前襟上。腰，好像粗了些呢？

这两个月来，他几次‘无心’经过之前的家。一次比一次晚，却再也没等到简颜的窗子亮起灯。直到一周前，他看到门口挂出了sales的牌子，才知道简颜搬到了葛珊那里，葛妈妈帮忙在照顾她。

“呵呵，可能是葛妈妈的伙食太好了。”简颜笑了笑。

墨镜下小巧的脸庞精致而恬淡，可是季书燃却看不到她的眼神了。

她，已经不需要那个满是噩梦的家了？她即将有自己的家……

可是季书燃觉得，要承认简颜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的事实，真的是一件好困难的事啊。

“我帮你吧。”伸手提过简颜拎着的两盒礼品，季书燃大概不是故意碰到了她的指尖。她的手很凉，比以前更凉。也许是因为，今天的简颜更有人疼了……

“谢谢。”简颜抽回了手，小声一句后，便跟在季书燃身边往病房区走去。

***“阿悠！书燃！你们来了啊！”丁香兰一直不能接受女儿惨死的事实，所以早就把简颜错认为了何心悠。

每每见面自是高兴坏了，拉着两人的手就不放。

“阿悠你最近可是胖了啊，一看就是书燃把你照顾的很好。快让妈看看，呀，这腰怎么粗了？是不是有好消息了啊！”

简颜红了红脸，余光发现季书燃貌似也在盯她的小腹——她唏嘘了一声，转过脸小声搪塞道：“是腰腹护带，我受伤后腰不好。”

季书燃没说什么，只点点头。简颜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会让他内疚。

“哎呀，来就来下次别带东西了。你们赚钱也不容易的，书燃，以前你们上学那会儿，家里的事就总靠你帮衬。现在我也这么大年纪了，她爸也早就不在了，你和阿悠好好的就好，工作别太辛苦。你看你，也瘦了好多。”

说着，丁香兰像个开心的小孩子一样，从柜子里拿出珍藏了一层又一层的宝贝。

展开来——竟是一枚翠玉的手镯。

“阿悠，妈现在也不戴这些玩意了，你收着吧。”

“这…….”简颜从小生活在富足的家庭环境里，这样成色的翡翠手镯，只一眼就能让她清楚分辨——市价不会少于十万八万。

“妈，你还是留着吧，我也不戴……”

“不戴你也拿着，以后啊，别总花这些乱七八糟的钱。妈只要你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十几分钟后，护士过来给丁香兰按摩护理。简颜与季书燃告别后，便双双离开了。

捏着这只价格不菲的翡翠手镯，简颜想了想，转手递给季书燃。

“这是阿悠的东西，还是你留着吧。”

季书燃顿了下：“不，这是阿姨的。无论怎样，你给她做了五年多的女儿。她送你，便是你的。”

“你没听明白阿姨的意思么？”简颜摇摇头，“这是阿悠买给阿姨的，她只是还给‘阿悠’而已。”

买？！

一个买字说出了口，季书燃和简颜都怔住了。

价值十来万的手镯，以何心悠当年的经济状况，她怎么买的起呢？

“简颜，我……其实一直有件事想问问你的。关于阿悠，在我出国去的那两年…….”季书燃深吸一口气，觉得烟瘾又犯了。

简颜离开后，他试着戒烟，也试着戒她。人说连烟都能戒的男人是有多可怕？但季书燃真的觉得，戒烟容易，戒她难。

“书燃，已经过去的事，别纠结了。阿悠是个好姑娘，在你心里，在我心里都是。”

“你知道些什么对不对？”大手凛然捉住简颜的肩膀，季书燃知道自己是有些失态了。

简颜还能说什么呢？何心悠之于季书燃，是怎样一种圣洁而不可亵渎的存在。她已经死的那么惨了，难道自己要亲口告诉他——那个可怜的小姑娘，曾为了钱真的做过援交么？

人死为大。名节啊，真相啊，什么都不重要。

“书燃，就算阿悠真的走错过路……她也是我在这世上最好的朋友。我珍惜跟她在一起的每一段友谊，也后悔自己没能在她最危险的时候用力拉上她一把。但细节上的事，我实在不清楚，也不会对你说什么的。”

放开了简颜的手，季书燃哑然点点头。

“好……不说了……”

太阳渐渐西下，简颜终于摘掉了墨镜。她的脸清秀而美好，她的眼睛比秋天的空气还沉静。

季书燃不由得忘记移开目光——“那，我先走了？”

“那个……要不今晚……”抬眼看了下腕表，季书燃试探地邀请道，“我们一起吃个饭吧？你，有时间吧？”

简颜想了想，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跟季书燃单独吃过饭吧？

像情侣那样坐在格调温馨的西餐厅，像夫妻那样围着香气弥漫的小火锅，或者像两个同病相怜的路人一样坐在路边啃汉堡都可以！

可是——“抱歉，下周是葛叔叔的生日，我约了葛清今晚要去买礼物的。他在等我了。”

简颜笑了笑，转身拉开车门走进去。

她的背影，终于开始漂亮了。已不再涟漪的心，也终于愈合了千疮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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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肚子里这个已经孕育了五个月的小生命……

成为这段休止情感里最大的意外，成了简颜永远也不想让季书燃知道的存在。

人生，总得有点遗憾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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