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颜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梦里的她回到十八岁少年的模样，置身校园绿荫下，百褶裙和双肩包洋溢着青春重生一样的活力。

在那个男生转过背影的一瞬间，她放开何心悠的手，快步走上前去——“同学，刚才谢谢你哈。前面大礼堂有不错的讲座，我们一起去听好么？”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简颜宁愿选择做个勇敢的自己。

她不再是那个龅牙青春痘的小姑娘，她富裕的家境良好的修养本该带给她最大的从容和自信。

如果那一天，她可以主动一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可如果，终究只是如果。

胸腔压抑着钝痛，眼前朦胧了刺眼的光。

简颜吃力地睁开双眼，恍然一片阴霾袭击过来，却挡住了她最不能耐受的阳光。

“你醒了？”季书燃收回手，在迎上简颜目光的一瞬间，他蓦然转过眼睛。

简颜昏迷了三天，季书燃认为自己应该是出于一个丈夫最后的责任，陪了她三天。或者，说得更理直气壮一点……简颜算是因公受伤吧？他一个做老板的，发挥下人文关怀也是合情合理的。

其实季书燃觉得，那个不说话，不反抗，不会用不卑不亢的眼神看自己的简颜，反而能让他觉得更好相处。

“已经……是什么时候了？”简颜试着撑起身来，但胸骨上的夹板桎梏着。疼痛让她动弹不得。

“你别乱动了，医生说你这个情况要休养几个月。”

“那合同……”简颜想起来了，那天自己在夜如澜与王繁荣交手，所发生的一切如同噩梦涅槃。

她还活着？以摔断七根肋骨的代价，换来季书燃不冷不热的两袋血浆和陪护么？

“我不打算跟王繁荣合作项目，你也不用再操心这些事了。”季书燃沉吟了一声，想摸摸烟，旋即放弃。

季书燃并不是个烟瘾特别大的人，只是在思绪有点无措的时候才习惯用尼古丁沉静一下。当然，他也许还没有办法意识到，自己在面对简颜的时候，已经开始有点无措了。

“哦，那我……”简颜垂了垂眼睫，“我……”

“销售市场部的事你不用再管了。等伤好了，你可以回设计部。马克斯需要一个资深的助——”季书燃顿了顿，改口道：“搭档。”

他把‘助手’换成了‘搭档’，自认为已经给足了简颜尊严和地位。

“所以今天，季总是来跟我谈公事的对么？”简颜苍白着脸色微微笑了笑。她想，即便自己鲜血淋漓地在季书燃面前死过一回又怎样？这个男人的心里，撕扯过一个何心悠，就再也挤不出别的味道的眼泪了。

真傻，那一刻，她竟然有想过——如果自己死了，他会不会有一点点痛心。

“知道了，季总。”简颜把被子往是身上微微拽了两下，失控无力的右手并没有因为这次跟死神谈了条件而有所恢复。

简颜微微叹了口气：“可是，我……不想回季世集团了。”

她不能再拿笔了。

作为妻子的尊严早已不复存在。至少，她还想保留一个独立职业女性的尊严。

她不需要用季书燃今天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愧疚，再把自己捆绑在他睥睨的嘲讽下。就像现在——“呵，随便。”季书燃轻哼了一声，“不愿意再回公司，还想离婚净身出户，果然富家女的底气就是不一样。”

偏爱是偏爱的借口，偏见是偏见的理由。有时候季书燃自己也想不明白，如果何心悠和简颜的家世背景稍微换上一换——但如果的事，没有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把两份雪白干净的协议丢在简颜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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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新拟定了一份。该属于你的，你可以带走。至于你父母留给你的财产，跟我无关，我也绝不会有丝毫非分之想。”

他与简颜几个月的夫妻，公司里赚的每一笔盈利增长都有她的一份。

但他不知道的是。简颜早已把父母留下的资产变卖了一切，助他开疆扩土打天下，帮他战斗季家那些不怀好意的拦路霸。

所以今天，她要离开的姿态并不是一种苍白不堪的欲说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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