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舒窝在厕所里等了很久，直到天彻底黑下来，巡逻的保安路过才将他解救出来。

保安一看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问纪舒：“有人把你关在这里的吗？”

纪舒却没有点头，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是我不小心。”

等他背着书包出去的时候校门都已经锁上了。保安大叔是个热心的好人，他看见纪舒走得飞快，又跟上来跟他开门。

“怕你妈骂你啊？”保安开玩笑道。

“是啊。”纪舒对他挥了挥手。

现在已经快到十一点，公交车估计都停运了，纪舒只能走回去，一路上边走边背单词。

他走过繁华的路段，钻进旁边的巷子里，再一拐角，他们家就近在眼前了。

老旧的筒子楼，楼上的人家大部分都已经熄灯了，只留下一两扇还亮着的窗户，就像夜幕下点缀的几颗繁星。

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狗吠，像是在帮他赶走黑暗里的影子。

纪舒一步跨两个阶梯，飞快蹿上楼。他家在七楼，可是他走到五楼的时候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妈，我回来了！”

纪舒打开门就钻到狭小的厨房里去，他问：“是煮的粉蒸肉吗？”

站在灶台前的妈妈转头夹给纪舒一筷子肉：“我养的是小狗吗？鼻子这么灵。”

纪舒笑了笑，叼着肉去准备碗筷。

妈妈问他：“怎么今天这么晚？”

纪舒说：“同桌有问题不会，帮他辅导了一下作业。”

“芝，是儿子回来了吗？”纪舒的爸爸纪献礼在房间问。

“诶，你再来吃两块肉嘛，今天这个肉嫩，可好吃了。”王芝是妈妈的名字，而爸爸纪献礼平时特别喜欢只喊她的字，听上去两个人很亲密。

纪舒坐在和两张课桌拼起来一样大的破旧饭桌上吃晚饭，头顶上的白炽灯因为照久了而变得昏暗，但是他难得觉得这一切都很温暖，连空气中飘浮着的气味都很好闻，是独属于家的味道。

说起来，纪舒小时候还特别喜欢家里被子上的气味，那也许是在长期放在衣柜里受潮的味道，也许是洗衣液的味道，但是纪舒并没有兴趣深究，他只是觉得这个气味闻一闻就会很安心。

不过现在他需要先做完作业，才能躺会他的被窝。

纪舒掀开作业，突然和里面的五六只毛毛虫对视，因为一直被挤压，他们身体里的粘液也沾在了作业上，看上去惨不忍睹。

可惜的是纪舒对虫子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他思考了一会儿这几只毛毛虫有没有被自己吓到。然后一只一只用笔挑起来，把他们从窗口扔了出去。

然后他坐下来，平和地用纸擦拭着作业。

纪舒并不想拖太久时间，如果王芝女士半夜起来的时候看见他的房间还亮着灯，肯定会骂他的。

一点钟，纪舒写完作业，还背了单词和公式。他伸手想去关掉灯杆上贴满了贴纸的小台灯，却看见了书架侧面的刻字。

“隔壁家的妹妹给了我一颗喔喔糖，下次要还给她两颗。”

“垃圾桶旁边的小灰狗死了，我们决定让它体面地去世，就给它洗了一次澡，打了很多肥皂，洗干净之后它变成了小白狗，可是墓碑（只是一小块木头）已经做好了，所以它就只能叫‘小灰狗’了。”

“爸爸妈妈今天吵了架，爸爸出门一天都没有回来，直到晚上的时候他提了三个西瓜回来，我们坐在席子上，吹着风扇一人吃一个。”

纪舒摸着这个稚嫩的笔触，不由得笑起来。

他心下一片柔软，忍不住拿起美工刀，抬手又刻了几个字。

“晏楚怀。”

没有其他的形容词或表达，只有晏楚怀三个字，但是里面的情感，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随后，纪舒熄灯，属于他的小窗户也暗了下来，进入深眠。

纪舒早上在楼下早餐铺吃了油条豆浆，久违地将油条撕成小截泡到豆浆里。虽然老板把豆浆里的水冲多了，但是还是很好吃。

结完账后，他走到一辆老式的自行车旁边解锁，那是爷爷传给他爸，他爸这段时间坐包工头的车，又拿给他骑。

放在现在的自行车堆里，老式的自行车相当亮眼，两个车轱辘细且圆，像是挺拔的老绅士，肩上还有亮锃锃的银色铃铛。

纪舒“叮铃叮铃”地骑着车，成为学生中最靓的仔。

“靠，为什么他的自行车那么好看！”

旁边的人道出真相：“人家长得好看骑什么都好看啊，就算他骑个三轮，也是路上最靓的仔。”

“对哈。”

纪舒提前二十分钟到了学校，他到教室的时候里面还空荡荡的，没有几个人来。

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先预习起了今天的课程。

不一会儿同桌就跑来了，对纪舒说：“让让。”

纪舒看着同桌问：“林不言，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林不言坐下来，从书包里拿出了一盒寿司，先甩到桌肚子里，催促纪舒：“我昨晚上一点作业都没做，快点给我抄抄，十万火急！”

纪舒把作业拿给他，又给他一盒巧克力奶：“昨天谢了。”

林不言大手一挥，豪迈地说：“那就来帮我抄抄作业！”

紧赶慢赶，两个人总算在早自习之前把林不言昨天的作业写完了。纪舒看着他说：“你下次还是早点做吧。”

林不言正竖着课本偷偷往嘴里塞寿司，一口一个。他鼓着腮帮子含糊应了两声。

纪舒只是提醒，林不言不听他也没办法。

这次一下课，纪舒终于有了时间。他走到那两个藏他书的男生面前，敲了敲桌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们叫起来：

“我的课本是你们藏的吧？还给我。”

那两个男生对视了一眼，表情变得难看起来。

不管是不是他们拿的，当着所有同学的面，他们都不会承认。

但纪舒有把握。

正当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去翻他们的包的时候，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纪同学你先等一下，你有证据证明他们拿了你的书吗？要是没有的话，他们还这样被你误会了，恐怕会留下阴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