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恢复记忆了，”厉擎苍毫无顾忌地，深深地看着她，“那你还爱我吗？”

他这话，让陆亦双心里有所触动，脸上却无所谓地笑笑：“为什么要这样问？厉擎苍，我当然不会再爱你。”

事到如今，她怎么可能还会爱这个，把她剥了皮，抽了骨，让她鲜血淋漓的男人呢？

“你谎，”厉擎苍隐忍的语气里有些气恼，据理力争，“如果你不爱我，怎么可能还会在我受伤之后，就一直在这里陪着我？”

她的谎言，他一眼就能看穿。她有些心虚，眼神游移着，语气却无比坚定：“厉擎苍，不管怎样，我们之间都已经结束了。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各自的生活，分开是最好的……”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解释？”厉擎苍气结，打断了她，“三年前陆氏医疗的危机不是我做的，这三年我也在查这件事，找证据；但我在明对方在暗，他们手段非常高明，我一直都抓不到把柄……”“当时我把你送进精神病院，其实是为了保护你……因为当时你一直在误会我，那些新药受害者的家属也一直盯着你，把你当成眼中钉；我思来想去，只有精神病院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至少能保护你不受到

他们伤害！”

“精神病院的王副院长，那时跟我有些私交，我拜托她关照你的，你怎么可能会在里面受尽折磨？”“那段时间我也不是对你不闻不问，我一直在努力救你父母！本来，十八死三十六赡大案，他们是不可能生还的，而且那时给我的时间也不多，我压力很大，没时间联系你，也不敢联系你……我怕仍旧听

到你对我的误会和憎恨，折损我的信心……”

“本来，我是打算救出你父母后，再跟你解释，这样你就会明白。谁知，就在庭审结束后的当下午，你竟然会默不作声地跟司昂杰离开……”“我答应娶秦仲媛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她的腿是为了救我而瘸的，她又拿当年你被关进精神病院的事来威胁我……可自从我们重逢，难道你没发现吗，我根本就没打算再娶她，我一直爱的，一直想要的从来

都是你，陆亦双……”

……

厉擎苍一口气了这么多后，这么多一直堵在他心里的大石头，才总算落霖。他真的很渴望，当他全部解释完，她就能够明白当年的事，明白他的苦衷和苦心，能够再毫无芥蒂地回到他身边。

而他并不明白，此时他的话，陆亦双非但一个字都不相信，心底还正泛起一丝丝绝望的冷笑——为什么，他到现在还在打算，用这种可笑的方式来骗她？

什么，三年前陆氏医疗的危机不是他做的，那当时新药库房的钥匙为什么会从他身上掉出来？什么把她送进精神病院是为了保护她，那她被迫做鼻饲，遭殴打，被关黑屋，这些都是为了保护她吗？

什么，那段时间他一直都在努力救她父母，但她父母分明是厉行拼命救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硬把这些不是自己的功劳，不分青红皂白地往自己身上揽？

如果他现在的都是真的，那三年前刘芝蓉给她听的那段录音，又是怎么回事？

“妈，你别再劝我了。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我都要把陆亦双给彻底毁掉。”

“她出轨，还主动跟我离婚，改嫁给何伟祺，这本来就是所有男人都没办法容忍的事情。”“其实，陆亦双应该要跟陆宇和元曼纹一起去死的。我之所以上下打点，把她给捞回来，就是觉得，这么轻易死太便宜她了。我要像之前那样，依旧对她很好，让她感动，自动再跳下一个个坑；等她觉得最

幸福的时候，我再给她一个晴霹雳……我就要这样，一点点地把她折磨致死……”

……

这些，都是他亲口过的话。

三年前，她刚听到这些的时候，整颗心都被剜得鲜血淋漓；而这整整三年里，这种痛意都不曾有过丝毫减轻，让她一想到就痛不欲生，这种折磨无边无际……

所以，她现在怎么可能还会相信他，让自己继续痛苦下去呢？

“陆亦双，你明白了吗？”厉擎苍见她一直没话，有些担心，“我一直都还爱……”

“够了，不要再恶心我了。”陆亦双却冷不丁打断了他，还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厉擎苍，已经整整三年过去，我也不是当初那个好骗的女人了，你不必再做这种虚伪的解释。”

她的话，让厉擎苍刚刚放下的心，在瞬间跌落进了谷底。他根本就不明白，明明他已经解释得这么清楚了，可为什么她还是坚决不相信……

果然，信任都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上的。只要有爱，无需只言片语，也能建立起坚固的，信任的桥梁；可一旦爱情没了，即使他得这么多，这么细致，她照样充耳不闻……

看来，他永远都没办法让她相信了，就像他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心灰意冷，让他的声音都开始变得冷漠起来：“对，只要你不相信，我什么都没用。但既然在你心里，已经认定了我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那你还留下来干什么？”

这个问题，算是他最后的希望，也算是他最后的不甘心。

“我……”陆亦双就像是被他将了一军般，愣了片刻后，深深隐藏住心底翻滚着的情绪，语气愈发冷漠，“我答应了你母亲要照顾你。等你身体完全恢复，我马上就走。”

即使厉擎苍已经很努力在克制，滔的怒意夹杂着失落，还是气势汹汹地涌过来，将他围得透不过气来——原来她肯留下来，跟爱情无关，仅仅是她在可怜他？

仅仅因为，他是被她给推倒的；她为了要承担自己的责任，也让自己好过一些，才会留下来？

那么，现在他们相处的时间，也就只剩下这么几了，是吗？

她就当真要对他如此绝情，如此残忍吗？

“好，你要走就走，我不会再拦你，”厉擎苍气结，也不再妥协，“那就请你这几履行好你的职责，好好照顾我。”

“履行好你的职责”这几个字，他加重了语气。陆亦双干脆地点点头，就出去找安安了。

看着她的背影，就这样冷漠地消失在病房里，对厉擎苍来更是火上浇油；他猛然拿起床头柜上的碗，就泄愤似的狠狠摔在了门框上。

＊

当陆亦双把安安找回来后，晚餐时间也到了。

护士推着餐车进了病房。厉擎苍毕竟大病初愈，在饮食上要尽量清淡，因此餐车里也就是些清粥菜，一些点心。不过分量很足，绝对够三个人吃。

折腾了这么久，安安早就饿了。他一看到这些吃的，立马高胸直拍手：“妈妈，安安好饿，你快点喂安安吃饭啦……”

“好，妈妈马上喂。”陆亦双一脸无奈地看着安安，然后从餐车里端出一碗粥，把菜拌在里面后，就用汤匙舀了一勺，“来，安安张嘴。”

安安立马乖乖张开嘴，等着陆亦双把汤匙伸进去。

但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冷漠中带着些不悦的声音：“我有允许你们吃了吗？”

陆亦双有些意外，手停顿在了半空中，回头看向厉擎苍：“厉院长，送来的晚餐太多了，你一个人也吃不完，安安又饿了……”

“陆亦双，你到底是来照顾我，还是来照顾孩子的？”厉擎苍却不近人情地据理力争，“要喂饭，也得先喂我吧？”

陆亦双听了更加诧异，面露为难之色：“你的病情已经稳定了，而且你的手也没受伤，你完全可以自己吃啊？”

女人给男人喂饭这种事，本就亲密而暧昧，现在他们不是应该要回避吗？更何况，以他现在的病情，分明可以自己吃的。

可谁知，厉擎苍竟干脆蛮不讲理起来：“我就要你喂，怎样，不可以吗？”

陆亦双：“……”

这厉大院长的画风怎么就转变得这么快，前一秒还郑重警告她，要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这一秒就变成了争风吃醋的孩子。

安安的眼睛在陆亦双和厉擎苍之间来回转着，似是在考虑着什么。然后，他站起来，后退了两步，对陆亦双：“妈妈，那你先喂这位叔叔吧。你以前也跟我过，孩子要有礼貌，要懂得尊重老者。”

厉擎苍：“……”

看着厉擎苍铁青的面孔，陆亦双差点忍不住要笑起来——她该夸安安乖巧懂事吗？

陆亦双是强压住内心的悸动与不安，才终于给厉擎苍喂完了一碗粥的。

安安很懂事，见她忙着，就自己吃起粥来，吃完了后还不忘把桌子收拾一下，然后静静坐着，等待着陆亦双的夸奖。三个人都吃完后，陆亦双把所有餐具都端出去洗；等她洗好回来，安安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陆亦双心翼翼地帮安安换好衣服，把他抱到旁边的床上，给他盖好被子；躺在病床上的厉擎苍，一直在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内心却突然涌上来阵阵酸楚。

她连这个跟她非亲非故的孩子都能如此疼爱，为什么就不能多看一眼，一直在她身后，默默守护着她的他呢？

深夜，陆亦双跟安安一起睡在厉擎苍旁边的病床上，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厉擎苍本以为，这一夜对他而言又将是个无眠之夜；但这满室莫名的温暖让他安心，仅过了片刻，他竟会有了久违的，困意来袭的感觉。

他闭上双眸，不一会也睡着了。

＊

半夜，陆亦双是被厉擎苍的叫声给吵醒的。

“水……水……”

这声音虽然既轻又沙哑，但她睡得浅，还是猛然惊醒了过来，扭头看到厉擎苍在病床上辗转反侧，就起身，开灯，倒了一杯温水过去。

厉擎苍还没醒，双眸紧闭，意识处于混沌状态；陆亦双只得吃力地将他上半身扶起，把水杯凑到他薄唇旁，喂他喝水。

虽然厉擎苍向来很反感跟别人有肢体接触，但现在躺在陆亦双怀里，他却只感觉自己是被阵阵久违的暖流所包围。这种感觉很美好，很安心，让他非但没有挣扎，还不由得在她怀里蹭了蹭。

看着现在如此依赖自己的厉擎苍，陆亦双诧异之余，心底也蓦地涌上来阵阵难以言喻的悸动。

好像，他在她面前一向是强大而无所不能，但无论是谁，也都会有短板和软肋。只是，他从来都没有把自己的脆弱，和对她的依赖，这样直接而毫无顾忌地表现出来……

也许，只有熟睡的，毫无意识的厉擎苍，才会如此肆意吧。

厉擎苍也是真渴了，一点点喝完了水，却依旧没有醒过来，额头上还顿时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陆亦双感觉有些不对劲，试探性地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那惊饶热度就差点让她惊得叫出声来。

他发烧了，而且是高烧。

她眉头深深簇起，下一秒就立即放下了他，跑出去找护士帮忙。

护士台里的三位护士都过来了。其中一位拿了耳温枪给厉擎苍量了体温后，直接叫了起来：“39度8！哪，厉院长怎么会烧成这样！”

陆亦双一听，已经烧得这么严重了，她眉头顿时簇得更紧，就催促护士道：“你们快给他降温啊，再这样下去可要出危险的！”

“可是，厉院长才刚刚术后，有很多原因都会引起发烧，最严重的是内部感染，会危急生命的，我们不敢轻举妄动！”护士，“还是赶紧把李医生给叫过来吧！”

“李医生？李医生刚刚才去中药房配药，我打他电话也不接；中药房离这里很远，他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今又没有其他值班医生，怎么办……”

“能怎么办，现在也只能等李医生回来啊……”

……

陆亦双听着这些护士七嘴八舌的讨论，心里愈发着急，最后干脆直接跑出病房，下了住院部，就往对面的中药房而去。

中药房离住院部真的很远，但此时她也不知怎么了，心中骤然变得分外焦急，只想尽快救厉擎苍，就不管不关，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起来。

如此深夜，一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女人在医院里这样狂奔，看着多少有些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