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这位男子，周边的村人神色亲敬，孩子们倒是有些避之不及。

‘看样子这位威严倒不低。’少年心想，开口联络气氛，“我名罗恒，多谢穆绍兄留我。”

“您治乡有方乐民居安，也定是勇武之士，村人有福。”

男人听闻赞扬神情温和很多，客套了一句：“某不过乡武匹夫，哪及得上罗兄少士英才，独个儿游砺。”

罗恒意外，原来看这位的外相，以为是个粗人，没想到言辞客套温婉倒是比自己老道。以貌度人，果然有失偏颇。

不多久，便到了这位村长的家。也是其他人家相似的房子，并无区别。

推开木门，入目便映见一位妇女在席毯而坐。她双手戴着手套，正鞣制一大张浸在盛有不明液体的大盆里的皮革。

见有异客跟随进来，她微笑着起身行礼，最后探究的目光看向男人。

“这是吾妻。”穆绍简短介绍，并对着妇人道，“这位是前来借宿的游士——罗恒。”

妇人热情地招呼就坐，脱下手套，倾倒、展开一座立在墙边的榻坐。

“罗兄来得正巧，各家就快准备晚食了。”穆绍让他坐到榻上，“还请罗兄解下佩剑，我帮你挂到墙上。”

看着墙壁一侧确实挂着一些兵器，罗恒自然地把剑递给男主人处置。

“入室授凶，访之本礼。”

毕竟执凶器在陌生人家里游走，确实很冒犯，也是此界基本的礼仪常识。

妇人去备餐，穆绍问道：“罗兄是否需要沐浴？可以烧给热水泡澡。”

“不必劳烦，前天正好找着一处水源洗过了。”少年连忙摆手，感激。

穆绍点头，却去拿了一个大罐子过来，支好桌子，给两人都倒了一杯：

“这是我们村用自家种的果子所酿酒水，可清肠消食促胃，也算地方特产，且请罗兄尝品。”

酒水莹黄，清香扑鼻。

“多谢穆兄款待。”罗恒举杯啜饮一口，酸香回甘，洌而不涩，气畅舒服。

以罗恒现在极其敏锐的感官，明确地品味出了16种不同的底酿材料，有几种特别醇厚，如千百年的老果树。

更重要的是，酒水中所含的灵气比外界还较为浓郁，微微刺激全身血气加快流转。

对于生长于此界的人来说，可能感觉不到这种差异。但对于罗恒来说就像是从常年的贫瘠荒漠中进入了江南湿地，感受极为明显。

他心中也有了一些明悟，关于突破的方向。

心情大好。

确实很开胃口，不由赞赏一番。

客套几句，斟酌不休，气氛也逐渐热络起来。

“罗兄是哪里人？”穆绍询聊。

‘哪里人？我能说我是从异界来的吗？’罗恒心中暗自吐槽，‘还没来得及套出这是什么地方呢，只好将就编一下了…’

回想自己掌握的线索，面色淡然作答：“我来自留郡。”

“在外游荡了三年，走了不少地方。”少年夸夸而编，“在附近进森林磨练，却不当心遗失地图迷了路，只好沿着森林找走，到了这儿。”

“所以倒还不知，这里是哪个城？”

“罗兄大才，必是胆识过人之辈。”男人叹息，目光中带着一些憧憬，“某被俗务缠生，心有羁绊，此生怕是出不去闯荡了。”

“留郡应该够远，没听闻过。这里往南三百里是天火城，郯（tán）郡的治下。”

‘郯郡？天火城……’罗恒在大脑中搜寻着地理资料，很快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原来是到了这儿。’

思念电转间微笑回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快乐，穆兄生活简朴，却也因此更得幸福自然。”

“不像我，庸庸碌碌，身无定所。”

“是这个理。”男人赞同地点头，侧耳听着门外的柴火噼啪声，面色温柔：“某能得遇吾妻便已是三生之幸。且得乡里崇信推举为村长，已是匹夫无憾。”

“厮守一生，尽职尽责也足矣。”

罗恒回忆了下这位妻子的相貌…得确有几番姿色，气质也算淑丽。不由好奇八卦他们的故事：“令荊淑丽芳华，想必慕者无数，穆兄又是如何夺得芳心的呢？”

被问及此事，男人不禁面带傲然，又有悲戚：“她是老村长的爱女。”

“据父辈所说，老村长是外地来的，不仅识文而且熟悉武功。”

“当年老村长叫我们年轻人习字，其中我学得最好。”

“后来，在7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让我们村死伤十三人。”

罗恒竖起身朵。

“当时秋猎，不知道如何惹到的，竟跑出来一只幼年狰兽袭村！

村人触之即残，横行噬血。”

“但村长在拼死搏命之下，竟重创了它！狰破了一眼，前肢皆断。老村长也没了左臂和很多皮肤。”

“狰兽虽然暴戾，但也知道惜命。遭受到重创，便向西往大森林里逃去。”

“我当时很愤怒，也怕它回来再报复，就尾随着进入森林追击，务必斩草除根。”

“那妖畜也明白自已伤势重，不敢往深处跑，就在外面兜绕。我四天没睡，紧追不舍。饿了就吃野果，那畜生却捕不了猎。

它一慢下来我就用箭射，就这样吊着，最后耗死了它。”

“当时我拖着狰的尸体出来，已经在另一个郡。被人们看见，声名远震。”

“我把狰尸换了神药，回来分给老村长和伤者们。我到时老村长已经垂危，之后多活五年，也算替大家偿还了一点救命之恩。”

“但由于老村长气血亏损太大，神气虚弱。便在他的主持下，村人推举我为新长。”

“在村长的要求下，我认他为义父，他将子代单传的秘武授与了我。”

“我也帮她照顾她一家。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她也中意了我很久。在她及笄后，便暗示我提婚。岳父对此却更急。

他应该…想在有生之时看到女儿良宿，尘埃落地。”

“所以在6年前，我们举办了婚礼。”

穆绍眼睛略有迷离，粗糙而健壮的手指晃着酒杯。

品着沉淀的往事。

罗恒低头微笑地听着这些故事，酒杯中映出的脸庞，透着一股不知是伪装的还是真实的沧桑，心中惆怅滋生……

“我大概，这辈子很难有资格追寻所爱了。”

查觉到穆绍的目光，少年拍拍脸庞：“穆兄见笑，我该是起了酣意，倒是十分羡慕你的经历了。”

男人笑道拍了拍他肩膀：“我看你目光清亮，越喝越有神，这酒也可不醉人。”

“相逢皆是有缘，何必把心事憋在肚子里？也讲讲你的故事。”

‘故事？’

罗恒摇头：“我可没有如穆兄精彩的经历和生活。”

“我生于留郡的一宗小勋贵，从小到大不过按部就班地接受族内严格的培养和训练，以期成为一方可用之才。”

“17岁被放出来闯荡至今，虽然辛苦，倒也潇洒。还有两年，我就要回宗族了，但这些年，感觉也没长多大能力。”

随后便挑了一些圣格中的资料，配合地理信息，编出来路途中的见闻和经历聊起来，倒也糊住了这个没出过多大远门的男人。

相谈甚欢。

时近黄昏，屋内点上了火烛。撤走酒水，晚饭也搬了上来——

一锅滚得烂香的炖肉，配合酥软而带有果浆香味的烙饼。

“这是我们养的角豨肉，还有萁麦混合果酱烤制的酥烙，罗恒且尝尝吾妻手艺。”

“好、好…”“多谢穆兄款待。”少年感激点头致礼，随后也没有客气，食欲挑逗下开干起来，吃得胃口大开。

飧（sūn）食毕，趁着天际还有残阳不下，窗外映照如火，罗恒提出要走走消化，男人随同。

这个村子，目测有三百多户。整体坐落在几个大小不平的小土山包，算是比较平缓的丘陵地貌。

各家巷陌小径之间，铺有细石子或石板。完整的引水和排水的沟渠互联，通到了一些果院菜地。

罗恒与穆绍走到了村庄的一处最高山丘上，那里是宗祠，也可以看到更多的景色。

“宗祠冬天的时候，也是用来做学习场地…”

“那一片是我们的牲畜棚，养殖各家的家畜。

那一边平台是谷场，也用来晾晒皮革。农闲时也用来做练武场。”

男人指指点点，有些骄傲地介绍着村子：“那村子东边、北边、南边的一片平地，就是我们的粮田和菜田。”

随后看向罗恒。

“罗兄见多识广，可有什么建议？”

少年连忙摇头：“如此规划已是极好，以我的见识实在说不出来什么。”

转移话题：“贵村是耕牧猎并举？”

男人点头：“所谓因地择生。”

“整个郯郡因为紧邻木泽荒森，气候湿润多雨。土壤又肥沃，所以春耕。夏天草植风貌，所以夏牧。秋天百兽膘肥，故秋猎。”

罗恒赞同地点点头：“也对，听说整个郯郡也差不多是这样。”

“我的家乡留郡由于在内陆，资源不丰富，只有耕植。还是你们的生活丰富悠然许多…”

‘如果忽略这里的特色植物和风物差异，似乎和故乡的农家象景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安适恬淡……’罗恒在乡陌间游荡，各家门口都升着炊烟，房屋上都披上一层夕阳的金辉，温暖熠然。

有烟火气、人味、乡土气、家畜味，长年的酝酿沉淀，厚重而安适。

少年眼角忽然瞥见，那个吃他糖的女孩，正在一个隐秘的角落偷偷的看着他。不由会心一笑。

陌上人如玉，只是近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