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宇素来都是用踹、捶、踢等粗鲁粗暴的方式来彰显他的存在，这么轻轻拍，估计是刚刚跟我打过照面的睡裙女。

反正我也要收拾了出去觅食。于是提高音量应声道。“等等。我换完衣服就出来。”

“……好的好的，我们点了外卖，你赶紧出来吃喔。不然很快就凉了。”听那女人的口吻，好像我是到他们家做客的人。而她才是女主人。

我一边开衣柜一边不自然地扬起笑。心里百感交集。

在这里住了一年多，尽管不把自己真的当张博宇的老婆。但我千真万确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如今被鸠占鹊巢、喧宾夺主，我除非真的是圣人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细细想来，我能做什么呢。我连把她轰出去的勇气都没有。

换了条休闲的棉布裙子。我趿着拖鞋走出卧室。

别墅里饭菜飘香，勾起我腹中馋虫。快走两步到楼下，只见睡裙女身上披着张博宇的黑色衬衫。其内春光若隐若现，分外诱人。

“喏。你的筷子和勺子。”睡裙女笑盈盈地把餐具递上，而她左手边的张博宇端着瓷碗正盯着电视机屏幕看。好像完全觉察不到我这个人的到来。

我莫名又想起离婚协议告吹的事，心头郁结难解。于是连“谢谢”都没力气跟睡裙女说，接过筷子就开始夹菜进碗。埋头吃饭。

电视机里在播本地新闻，张博宇这种人最不爱看的就是新闻。可他现在却看了十几分钟没有换台，显然他根本就不是在看电视。

我白天在医院里见多了人间冷暖，所以更不愿意看新闻里的世态炎凉，就准备问张博宇要遥控器。

可是在我开口之前，他忽然指着屏幕咧嘴笑，“来了。”

什么来了？

“苗栎芸你看。”

我狐疑地瞄他一眼，转头看电视时，意外地见到了受伤的乔大伟照片。

“日前，腾英娱乐高层乔大伟被一伙身份不明的社会人士攻击，导致脑部轻微震荡，腹腔严重出血，经抢救后暂时已脱离生命危险。腾英娱乐方面表示已经报警处理，警方将会……”

后边的内容我都没听入脑，口里还在嚼的饭菜也顿时感觉索然无味。

如果腾英娱乐把这件事当私人纠纷处理，必将不会闹到对媒体公开的份上。但现在他们宣称要调查到底，那就是要把事情往大了弄。

“张博宇，”我把碗筷放下，郑重对他建议道，“要不你先离开A市去外头避一避吧。”

“我他妈为什么要避？”张博宇笑得顽劣，“我他妈安全着。”

我放在膝头的双手不禁微微握紧，“你愿意为我出头我很感激，但……”

“老子不是为了你！”张博宇忽然把手里的东西对着桌面一砸，筷子飞跳，汤碗撒了，油星子溅到了睡裙女身上，她本能地闪避，同时深看我一眼。

我顾不上理她，继续要说话，又被张博宇先抢了白，“老子为了自己的面子！你别他妈不要脸，逮着机会就给自己贴金！”

尊严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确确实实存在，并顽强地生长在我心里。张博宇平时怎么嬉笑怒骂都可以，可现在当着一个应召女的面，他这么不遗余力地数落我，猛然将我心底的怒火顷刻引燃。

“张博宇你就是一个睁眼瞎！”我气得颤颤，估计这会儿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我说让你找地方避一避不是让你当缩头乌龟，而是认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已经招惹了你招惹不起的人，难道非要斗个鱼死网破才开心吗？！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难道就不能为爸妈想想吗？！妈妈身体不好，经得起你这么折腾吗？！”

“你别他妈拿我爸妈来压我！”张博宇蹬一脚踢在茶几上，力道之大震得另外两个盛有菜肴的食盒差点飞出去，“老子做事有分寸，要你来教吗？苗栎芸，你不是挺聪明的吗，这次的事你应该知道你要担心的人不是我，而另有其人哪。”

另有其人？

我才在心里生出这个疑问，身体就迅速打了个激灵。

那晚是顾甄阳救的我，乔大伟大概以为是顾甄阳派人教训他的？

这可就误会大了！

“瞧瞧、瞧瞧。”张博宇边咂嘴边将睡裙女搂入怀中，“看她这样子恨不得马上跑到顾甄阳面前去张开双腿了！”

睡裙女依偎在张博宇胸口，悄声问：“你说的顾甄阳是恒津集团那个吗？”

“是啊，怎么的，你也要贴上去？你就别了吧，顾甄阳就喜欢别人的老婆，你这小妖精得嫁给我了才能入顾甄阳的法眼……”

“张博宇你说这种话有良心吗？”我气得攥起拳头，“要不是顾甄阳救我，现在受辱的不止是我，还有你不是吗？我被人侮辱了，打的是你张博宇的脸不对吗？如今你打了人、捅了篓子自己逍遥在外，顾甄阳被迫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不用你去感激他，你保持沉默也可以啊，背地里说这种话恶心谁呢？”

我撂下话后，没人出声，客厅里剩了一片死寂。

我怒火未平，但肚子没填饱，我又不想再和张博宇这个半句好话都说不出的男人多待在一起一刻，所以就起身准备回二楼拿风衣然后再出门找吃的。

走到半路，张博宇忽然叫住我。

“苗栎芸，你不是就想跟老子离婚吗。好啊，离啊，老子做个大方的，成全你。”张博宇手中的打火机发出咔哒一声脆响，“明天一早就去。你跟你那个母夜叉领导打好招呼，就说你晚点再去医院。”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张博宇居然也会替人着想了。

而这绝无仅有的唯一一次关怀，却是出现在我和他要去离婚的当口。

真是讽刺可笑。

在他说完之后，我打消了要出门的念头，回到房间准备蒙头大睡。

漆黑的房间里空气沉闷，窗外远方的天空发出闷闷的雷声，大概有一场秋雨将至。

我的身体疲惫不堪，精神却极度亢奋无法入眠。

明天天一亮，我真的要跟张博宇去离婚吗。我最真切的念头，长久以来被我压抑在心底，像一个不敢触碰的雷区，躲避了整整一年多时间。

就在我被千万思绪包裹时，那种轻轻的敲门声又在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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