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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家姑娘却不知为何会作这般妆扮，满身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衣裳，身上钗环也是没几件，还是有这头上照着她吩咐折腾了许久的发髻，分明是姿容绝世的美人儿，却给妆扮成为容貌清秀寻常的小姑娘。

金宝钗瞧着小绿担忧的样子，笑的更舒展，摸了下额前的覆发：“有啥打紧，这副样子才妥当。”说罢面色缓慢淡下，视线里一片清冷。

今日的泾河宴不是那样简单，容不的她有半分大意，她唯有当心应付才能保全自个，不会成为其它人的棋子。

小绿自然而然是不明白的她的思量，只是困惑地摇摇头，她可是不明白，为何姑娘会这般说，先前分明是一心盼着要在泾河宴上拔的头筹，可以的的了皇贵妃主子看重，再求了大元帅入宫说情，可以够把她赐婚给常山王殿下。

她可是记的小姐为泾河宴上艳压群芳，还特意要她去闺芬阁订了十余匹名贵的蜀锦，全都是日夜赶制从巴蜀运回京师来的，便是为替她做上几套衣裳用来挑选，可临到最后却是这样满身妆扮！倘若不是金宝钗亲口吩咐的，她是无论如何全都不敢想的，姑娘如今的这副样子教她瞧着确实别扭。

她瘪了瘪嘴儿，低声道：“这样岂非教别家姑娘出尽了风头？”

金宝钗那一对明眼却是仍然潋滟生光，唇角露出一丝浅且淡的笑容：“那样才好，她们不会知道，此时候要美貌有啥用。”

金宝钗的车驾慢慢行过官道，停在了池畔彩棚边，她抚着小绿的手下了车驾来，瞧了眼后边伴随着下来的闵氏和金宝琼金宝芝，淡微微收回视线，向着兰舟而去。

皇家园林芙蓉苑修建在泾河池另一侧，贵府的太太姑娘们须乘舟去到那边，宫中早已备下了很多轻便平稳的兰舟和宫娥们侍奉在池边了。

“那不是元娘她们么？”才上了兰舟，金宝芝远远看到池中另一艘兰舟上的人，便不禁欢喜地道，“她们也全都来了。”讲着话，便要高声招呼王元娘姊妹。

闵氏刹那间冷了脸，低声斥道：“没半分规矩，亦是不瞧瞧这儿是哪中，大呼小叫哪儿有一点贵府姑娘的样子！再这样不知礼数，我就打发人送了你回府去。”

金宝芝刹那间垮了脸，老老实实坐了回去，低声道：“只无非是和元娘她们招呼一下罢了，不曾坏了规矩……”

闵氏恨铁不成钢地瞧着她那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气嘘嘘地转过头去，轻声和金宝琼说起话来，交待她一会子去紫云楼时要谨守规矩，又扯着金宝钗细声细气夸赞她平日中伴随着教引女官学规矩最是认真，必然能教皇贵妃主子满意。

金宝钗淡微微笑着，任凭她在耳际絮絮讲着话，间或应上一句，并不热络。视线扫过一边瘪着嘴儿，垂头丧气的金宝芝，闵氏虽然一副慈母的样子，可心尖还是难免偏颇的，兴许是由于起先闵氏满心认为自个儿怀上的是个哥儿，谁料最终生下的还是个女娃儿，终究是失望了。

仅是她却觉的，比起温侬体贴无可挑剔的金宝琼而言，她反倒是更喜欢金宝芝这样直白坦荡，不晓得掩饰的性情。

“这不是威猛大元帅太太么？”闵氏带着金宝钗仨人才下了兰舟，一边便有人笑盈盈地张口招呼着，“几位小姐真是花容月貌，无怪人人全都说大元帅府几位小姐最是出挑。”

闵氏回头，却是面色轻轻一动，也笑起：“是卓二太太，太太安好。”她屈了屈膝行了礼。

卓二太太坦然受了她的礼，瞧向闵氏的视线里带着一些居高临下的睨视，嘴上却是笑的亲热：“咋不见府上老太君，这样好的景致，应当多出来走动走动才好。”

她是敕封的二品太太，和闵氏这样没品级在身的可是不一般，哪怕闵氏是威猛大元帅太太也的向她行礼。

闵氏面上全无半分波动，微微笑着：“老太君前一些时候发了愿，今日要去玉佛寺上香还愿，故而不曾来。”

卓二太太笑了一下，瞧了眼背后的卓金遥和卓玉兰：“你们还不来给太太见礼，还是有几位小姐。”

满身锦绣妆扮的花枝儿招展的卓金遥和卓玉兰向前来，轻轻屈了膝，便退到一边，视线却是如刀锋一般刮过金宝钗和金宝琼她们姊妹仨人。

看着金宝钗的样子，卓金遥似是吃了一惊，旋即嘚瑟地笑起，她虽然不明白为何金宝钗作成为这身妆扮，可是这样瞧起来，确实是太不起眼了，她也便不必时时提防着金宝钗了。

金宝钗瞧着她那副嘚瑟的样子，不在意地别开眼去，怨不的卓金遥如若防贼一般防着金家几位小姐，京师贵府中人人都晓得这一场泾河宴非同寻常，皇贵妃主子亲临，恩召贵府的小姐们觐见，不就是为给常山王和宁州王殿下看一门婚事儿。

常山王黎余和宁州王黎密那样的人才品貌，也便难怪这一些姑娘们个个斗的跟乌眼鸡一般，谁不想的了这样的好婚事儿，自然而然是要用尽手腕儿了，因此才会有了南江庄子的事儿。

一想起常山王，金宝钗的心尖一阵密密扎扎的疼楚和嫌恶，那一幕幕往事儿好似恰在脸前，即使作是再重活一世也忘不掉。她甩了甩头，面色愈发冰寒，一下不吭地随着她们向着杏园走去。

王太太带着王元娘也走来，笑盈盈和卓二太太和闵氏招呼着：“二位太太也来了，今日这边儿可真是热闹……”她自来是个跟气的性情，见谁全都是三分笑脸，和闵氏反倒是脾气相投。

卓二太太瞧了她一眼，昂着头往前走着，不太理睬她们。

她们相隔亦是无非是几步远的距离，王太太和闵氏的寒暄自然也全都落到了卓家母女的耳朵中，只听王太太和闵氏笑着道：“……太太怕是还不晓得吧，今日崔家亦是要来人的……”

闵氏似是楞了楞，忙问说：“崔家？哪个崔家？”

王太太嗔怪着：“还可以使哪个崔家，自然而然是博陵崔家的人。”

走在前边的卓二太太不禁地亦是一惊，竟然博陵崔家也是会来人，那可是连宫中全都不敢轻易开罪的关陇士族，打从赵国公之事儿后便早已不问国事儿，轻易不会来京师，却不知这一回是为什么？

仅是赵国公一事儿以后，士族中人便不肯再和皇室贵族多加走动来往，更为不愿再入朝为官出仕，便更为难见到这一些士族子弟了。谁也是没料到，这一回泾河宴上，博陵崔家嫡出郎君会来，实在是让人讶异。

王太太还是在絮絮地讲着：“不可是崔家郎君会来，还是有陈留王……”

“陈留王！”这下子连卓二太太全都变了变脸，绝没料到这一位也是会来，先前可是半分风声全都不曾听见，瞧起来这场泾河宴还真是不简单。

她顾不的多想，唤了卓金遥和卓玉兰姊妹二人快步跟上，急急忙忙冲着芙蓉苑里去了。

闵氏亦是心尖七上八下，低声问王太太：“怎么那一位也来了，皇贵妃主子召她们紫云楼觐见不是为替常山王和宁州王殿下……”她话音逐渐低下，眉角轻轻蹙起。

王太太面上也是有些不安，却还是强一笑：“自然而然是替常山王和宁州王殿下挑选亲事儿，只是过一些时日便是圣人降诞日，陈留王亦是赶回京师献寿礼罢了。”

闵氏定了定神，轻声道：“难怪崔家郎君也是会来，只是这样个时候……实在是让人担忧。”

王太太倒还是算镇定，一笑说：“慌什么，皇贵妃主子在呢，哪儿能出啥乱子。”

她们讲着话，带着自家几位小姐不急不忙向盛放如云缤纷绚烂的杏林而去。

紫云楼高矗在杏林深处，在花团锦簇当中露出碧瓦朱甍飞檐翘角。楼前已三三两两有很多贵府太太和姑娘们在候着了，卓二太太这会子正带着卓家姊妹和中书侍郎府邓太太讲着话，瞧起来面色不虞，想来亦是由于方才听见的消息。

金宝芝虽然性情直白不知转弯，却也瞧出来了这当中气氛有些诡异，不禁诡异地扯了拉金宝琼的衣袖，轻声问说：“陈留王是啥人？为何不曾听闻有这一位殿下？”

当今圣人子嗣单薄，宫中的皇子殿下亦是不过三位，除却皇太子殿下，便是和皇太子一母同胞的常山王、宁州王殿下，皇太子殿下已和许国公府冯大小姐定了婚事儿，这一回的泾河宴就是为替常山王跟宁州王殿下挑选婚事儿，可是从没有听闻过陈留王。

金宝琼咬了下唇，原本娇美的面上也露出一丝困惑之色，却是低声道：“休要多问，一会安安分分坐着就是了。”

唯有金宝钗神色自若，漫不经心地走开几步去，站在一树盛放如云的杏树下，负手抬眼看着那开的恰好的杏花。

也难怪金宝琼和金宝芝不晓得陈留王是谁，金宝钗起先亦是不晓得的。只由于他是宫中跟贵府中从不提起的人，是不宣于口的禁忌，如若隐形人一般存在在世间，在皇族当中。

说来陈留王的身份何其贵重，他是先皇贵妃陈氏和当今圣人的嫡长子，更为当初玉牒宝册钦封的皇太子殿下，却由于陈皇贵妃身献巫蛊之术给废，皇太子之位也便岌岌可危，得亏虽然还是算年幼的他尚有自知之明，上奏请求圣人废了自个的皇太子之位，自请去封地陈留，自此便留在陈留多年不曾回过京师。

这是十余年来他第一回重回京师。

巳时一刻，紫云楼的门大开来，青衣宫婢们鱼贯而出，整齐立在两边屈膝拜下，恭迎着贵府太太姑娘们。

闵氏眼光严厉地掠了一眼金宝芝，以示警告，至此才面上堆着笑带着金宝钗金宝琼和金宝芝姊妹仨人，和王太太母女一块款款进了楼去。

各府的席位全都是照着品级排开，闵氏到了入席才发觉金宝钗的席位却是远远在她之上，和她跟金宝琼金宝芝姊妹隔了有些距离。

她微微叹了口气儿，笑着和金宝钗道：“你去席上坐下吧，若有啥事儿只管打发人来和我说就是了。”满满是慈爱地看着金宝钗。

金宝钗轻轻露了笑，向她道了谢，带着小绿向着自个的席位去了。

卓金遥和卓玉兰也入了席位，她们的席位却是恰在金宝钗的身旁。

“金大小姐今日怎么做这身妆扮？居然和这一些宫婢一般样子。”卓玉兰瞧着金宝钗那身朴素的妆扮，忍不住张口讥讽道，她和卓金遥一般，素来瞧不上金宝钗，一想起要和她坐在一处，只觉的带累了自个儿。

卓金遥也掩口笑起：“阿兰你不讲，我居然还不曾瞧出来，果真是这样，金大小姐的妆扮还真是别出心裁。”

姊妹二人笑的畅快，满心嘚瑟瞧着金宝钗，非常满意她今日这样容貌不显的模样。

金宝钗却是淡微微一笑，唤了宫婢替自个儿取了凭几来靠着，至此才抬眼看着笑的花枝儿乱战的卓家姊妹，张口道：“听闻鲁家玉女已不成为？”

她的一句话，如若三伏天的一盆儿冰水，把卓家姊妹的笑容生生冻在了面上，卓金遥更为唇角轻轻抽搐，眼中不禁自主透出恐惧慌张之意来，好半日才强自镇定下来，道：“你胡诌啥，玉女在府中养着呢，医官说伤的重了，要养一些时日才能好。”

起码卓二太太是这样跟她说的。

金宝钗一笑，不徐不疾地道：“伤成那般样子也可以养好？”她指了一下不远处两张空着的席位，”倘若那般，为何鲁太太和鲁四姑娘连这泾河宴亦是不愿来啦？”

卓金遥手抖嗦起来了，她低下头去，心尖乱成一片，鲁玉女真真的不成为么？她起先要除掉的是金宝钗，可不是鲁玉女呀！怎会变成这样？！

卓玉兰这会子才奇怪地看着对席上坐着的一帮身穿御赐绿袍簪戴的进士郎官，凑近姐姐卓金遥边上道：“秀女你快看，居然还是有那样大年纪的老丈亦是新科进士，瞧着怕是已儿孙满堂了。”

她指着新科进士当中须发皆白的老人，掩口笑起。

卓金遥瞥了一眼，冷淡地道：“无非是一些穷酸腐，这把年龄能中了进士已算作是有福分了，有几个是年少的志的。”

卓玉兰一边儿摆搞着手绢，却是一边儿不住地看着那边，忽闪着眼：“并不是呢，你快瞧，那不是有位年青郎君……”

一帮已过中年的进士郎官中俨然坐着一名年青清俊的郎君，满身绿袍绯带更为衬的他面颜如玉，正含笑和身旁的几位进士郎讲着话，举止当中一派温文尔雅，教卓玉兰看的好一会挪不开眼去。

金宝钗正吩咐小绿唤宫婢来替自个儿换了饮子，听着卓玉兰这般说，不禁地抬眼看去，只那一眼，她便楞在了当场，许久全都回不过神来。

那是曾钰！不会错的，便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