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预知先拿下韩晖口中的破布，定会有一连串如鞭炮的声音灌进耳膜。所以一从坑底爬上来后，首先就没去给他拿掉那破布，而是先解开韩晖脚腕处勒紧的绳索。

韩晖：“呜呜呜~”

阿离：“别吵！”

韩晖的双脚恢复自由，也仅仅如此。

阿离拽住韩晖的胳膊把人扶起来，径直往深山里走，完全没要去松开韩晖绑在身后的手的意思，好歹也把破布拿下来吧。

但是没有。

由于骑来的马已经离开。阿离就这样摸着黑，一手拽着韩晖的胳膊，一手扶着韩晖的腰，像逃难般火速离开此地。

韩晖说不出话来，何况手还帮在身后，乱枝时不时勾着衣物，或是拍打在脸上，心里由担心这人，到见人没事后的感动，再到此刻就有些冒火了，心里的烦躁被急促催到了顶点。

阿离明明知道韩晖此刻心情，却不加理会，拽着人往前走，时不时的回过头望向空洞漆黑的山林，时刻警觉异动。

直到临近湖边，林子逐渐稀疏，月光倾泻而下。兴许长时间待在黑暗里，此刻借着月色，竟觉得有些明亮起来。

这个时候，韩晖已经把仅有的好脾气磨没了，突然就急刹车，顿住脚步。

韩晖的力气远在阿离之上，阿离刹那间发觉拽的是尊石像，没了动静，回过头来就对上韩晖明亮的眸子。

上面还有些怒气未消的踪迹。

阿离看了看前方，确认暂时没有任何异状才叹了口气，停下来。

脾气也跟着软下来。

阿离：“晖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能不说吗。”

韩晖：“......”

阿离抬手取走塞在韩晖嘴里的破布。

他明明想将这个人破口大骂一顿的，恨不得使尽狠法子将人折磨，直到人听话为止。

也就故作狠态。

就在阿离站在韩晖身后帮忙解开绳索不到一秒，韩晖已经转身过来，搂着人狠狠往自己怀里撞。恨不能将一颗心撞出个窟窿来然后把这人给完完全全的装进去，然后把口子缝起来，再也逃脱不掉。

满脑子的话，在争先恐后的是该先质问他今早为什么又偷偷走掉，还是先为今晚自己擅自离开韩府惹出的事道歉上斗争时，冲到嘴边的话却大相径庭。

韩晖：“阿离！你杀人了？！”

方才那个坑底掉下的可不是一般人啊，当时自己被那人擒上马时对方简直不费吹毛之力，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定是被谁派过来的，任务没完成定不会放过他。

而此刻怀里抱着的却是个文绉绉的美男子。韩晖无法想象在坑底里发生了什么，阿离才能平安上来。而且，身后竟然没有被追的动静。

除非那人死了。

阿离扭了一下，没挣开韩晖双臂的禁锢。放弃般的把额头抵在了韩晖的肩头上，抬去双手，也环住了韩晖的腰，像是抱到可依靠的大树，身子都投了进去。软绵无力，且无助。

阿离：“不知道死了没有。他掉下来我只是拿石头补了一下。天黑，看不清楚......”

说这话时，其实阿离心里并没有多少负罪感，甚至没有感觉，抑或是连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以至于听到韩晖的耳朵里，仿佛怀里的人在说的只是一只牲畜。毫无同情，更无怜悯，像是一颗冰冷的心在阐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这能让他掀起什么波澜呢。阿离虽没亲手杀过人，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年，以自己的命令，经他人之手而斩杀的人又岂在少数。何况自己一直以来都宣誓要手刃刘卓又不是一次两次。

这双手，迟早是要沾血的。

这双脚，迟早是要走向地狱的。

他背对着光明，越走越远，越走越深。

阿离收紧了双手，似乎揽着的这道光就像缥缈而来，不知何时消失，也许只要轻轻一片云飘来，他就再也抓不劳这束光了吧。

他就没奢望过自己还有机会脱黑暗，一个人在孤寂里奋战，英勇又无畏，即便在死亡勉强都可以放声狂笑。

意志如此坚决。

明明是这个人，是这个人一出现，自己就暴露了软肋，自己就变得贪生怕死，就变得对未来有了觊觎的期盼。

阿离：“呵。”

走在黄泉路上的人还能重返人间？多可怜，多可笑。

阿离不禁轻声自嘲。

韩晖：“阿离？你在笑什么？”

韩晖握紧怀中人的双肩，把人稍稍扶正，重新审视这低垂脑袋的人。

嘴角扯起清冷的笑，如此陌生。若不是相拥过，韩晖都会觉得这副苍白的面孔挂着的嘲笑很是瘆人。

韩晖：“不怕，不怕，我在这呢。阿离，你是不是吓坏了。没事的，那人一看就是有功夫的，顶多就是晕了过去。你没杀人，是我乱说了，你别往心里去。”

韩晖用两掌心不停的搓着阿离的双臂，心里的心疼与歉疚胜过疑虑。

阿离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毫无罅隙，紧紧相贴，掌心摁在韩晖的后背上，捧得更紧。阿离稍稍踮起脚尖，微侧脑袋抬起头，清冷的双唇就印在韩晖的嘴上。

阿离：“以前不怕。现在倒反而有点怕了。”

韩晖：“什么？”

在阿离的主动面前，韩晖的脑子瞬间宕机。

阿离：“没有。我不怕。只要你没事，我就不怕。”

阿离加深了这个亲吻，堵住韩晖所以的疑惑，连同这个人的脑子一块封印。

韩晖只觉的一阵清冷甘甜的眩晕，亲密使他原谅释怀了前一秒所有的事情。一分钟都不需要辩解，全当做是自己在作妖。

一切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这个人吗，脑子里那么空旷，空白一片只站着一个人，却又那么狭窄，满满当当的只能塞下这个人。

此起彼伏的胸腔，呼吸不畅，却又不舍停止。

韩晖一手箍着阿离的腰，一手捧着阿离的后脑勺，恨不得将人揉进身体里，与之骨血纠/缠。

只要阿离给了一点点苗头，在韩晖这里就变成星火燎原之势。在韩晖滑动指尖之际，阿离却及时的将火掐灭。

阿离：“先回去。”

阿离调息的呼吸还有些克制中的急促。

韩晖喘着气，额头贴在阿离的额头上，眼尾撩起的火焰有些被雨打湿的落寞。

为什么这个时候，阿离还能保持理智，是不够爱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