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符居高临下的俯瞰韩离跪在自己面前，那只本想抱住韩离你的手如今空荡荡的停在半空中，掌心下方是韩离的头顶。刘符只要稍稍往下滑落就能扣住韩离的后脑勺，再往下，就能握住韩离露出半截白皙的后颈。

但他没有那样做。

即便他有无数次恨不得扑上去将韩离就地正法，拆骨入腹。但是没有那样做。不是他不想，只是真要那样做的话，自己跟刘卓又有什么区别。

韩离是那样恨刘卓，只要刘卓死，他恨不得一命抵一命。

而刘符，不想让眼前之人恨自己。

跪在脚下的人，连头都没抬起来看自己一眼，刘符不禁自嘲冷笑。

那只停在半空中的手抓住空气攥成拳头，收回，背负在身后。只对这人流露的真情即可转换回当朝天子的威严，复而转身继续坐下。恰好下人端来了饭菜。

刘符：“别跪着了，起来吧，陪朕喝些热酒。”

喝酒伤身。

但是韩离没有说话，没有规劝，默默先干了一杯。他不想在同一个时间内忤逆这个人多次，毕竟这个人只要点点手指头就可以将自己的后半生直接改写。

他不羡天上人间，心里只求，如果还能有幸再捡回一条命，他只想把自己完全托付给韩晖，只要他高兴，任凭处置。

刘符：“阿思，韩府上那个人到底与你有何关系？不止是救命恩人吧？当真如他人所言？我想听你自己解释。”

在这个问题上，韩离还是犹豫了一下。虽然刘符能成为一代明君，也比刘卓更善于把野朝政。刘卓是靠强悍的武力使人畏惧在其威严下。在武力上，刘符虽略逊一筹，但刘符城府极深，心术更是在刘卓之上。

刘符明面上虽不会滥杀无辜，但若真有人不称他心意，其暗杀手段绝不输刘卓。跟了刘符这些日子，韩离深谙其理。与其让刘符暗地里查而下毒手，还不如摆在明面上守护。

站在阳光里，凶手便无处遁形。

韩离：“是。正如陛下所见，没他，微臣绝活不到今日。”

刘符：“你倒是坦诚。”

刘符闷了一杯酒下肚，把心里的郁闷生生给灌了下去。

刘符：“那人救了你，你就以身相许了。朕要是没记错的话，朕救过你可不止一次！你怎么你报答朕！嗯？”

一字一句，恨恨的从刘符齿缝中挤出，故作镇定高深的神情，双目却像照妖镜一般死死的盯着韩离。

韩离就算没迎上这目光，都觉得浑身像是被无形的牢笼给禁锢。

韩离：“为了大刘江山，如朕要微臣一死以报效陛下隆恩，微臣绝无怨言。”

刘符：“死死死！在你心里是不是所有问题都能用死来解决！”

刘符最是受不了韩离动不动就把死挂在嘴上。从刘符认识这个人开始，自己亲眼目睹过不知道自杀多少次。在他眼里，似乎，死，真能解决一切根源。

可他不想要他死！再恨，也不要他死！

“哐当”一声巨响，刘符忍不住掀翻案几，饭还没吃几口，就全被刘符掀翻在地。

刘符：“韩识路！别对朕的心意视而不见！”

刘符虽然气不过，起身要走，五指的变成拳头，临走前却强压自己的愤懑。

刘符：“五日后朕会御驾亲征，你且回去准备准备。”

韩离来不及规劝，刘符已经大跨步离开。韩离知道自己欠刘符太多，终生都无以偿还，除了让刘符住进自己心里，他当真愿意为刘符做任何事情，哪怕替他去死。

刘卓已经被逼到绝路，自己此次前来借兵定能提刘卓的项上人头来见。但是刘符依旧担心，依旧放不下。确实，在任何人眼里，他不过是个儒士，怎么可能领兵打仗。

刘符从不惧怕韩离会叛变，他只是担心战场上刀剑无眼，怎能将自己在乎的人往血海里推呢。

这是刘符从不曾给过他人的温柔与包容。

韩离心知肚明，却承受不起。

看着满地狼藉，韩离也只是怔怔的发了会待，便离开了。

喝了两杯烧酒，有些微醺，上了马车，手肘搭在膝盖上，掌心拖着太阳穴，闭目休憩。走出皇宫不过几里路，韩离敏感的神经立即觉得不对劲。

即便人坐在马车内，但是根据自己时常往返于皇宫跟韩府之间的熟悉度，根本就不需要经过右拐这么一条路。然而此刻，却右拐了，且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完全不像走错路的样子，马夫是韩府上的人，不可能不认得路。

韩离立即掀开车帘，入目皆是高墙，此时已经是暮色。虽不是熟悉的环境，但韩离知道这是柳将军的将军府后院围墙。

车外的人似乎觉察到车内的动静，立即隔着帘子做出解释。

车夫：“韩先生可醒了。方才皇上让公公转告小的，说是等韩先生出宫了就先送往柳将军府上商议要事。”

皇命不可违，韩离自然不敢忤逆。何况自己此次借兵也确实需要得到柳将军的支持。

韩离：“知道了。去吧。”

马车慢悠悠的绕着将军府的高墙，朝正门而去。

韩离心里却不知道为何，心脏突然狂跳不止，毫无征兆的，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要发生一样，搅得心神不安。

马蹄刹住了脚，马夫连脚蹬都摆好了，却不见马车内有动静。

马夫：“先生，可是又睡着了？将军府已到。”

空气中安静了片刻。

韩离：“先回去！改日再来拜访柳将军！”

柳将军像是突然收到消息一样，穿着便服，披了件外袍就直奔大门。

柳将军：“韩先生有请！”

韩离一听着急促的声音，心里的不安徒然剧增。韩离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这些人像是刻意要将他扣留在将军府，以拖延时间。

韩离猛然掀开车帘，低头是恭敬在马下的马夫，抬头是远处柳将军急步而来的脚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看起来中气十足，练家子果然是不一样。

要对上柳将军，自己是铁定走不掉。柳将军要想扣留自己，就像拿捏一只蚂蚁般，毫不费力。

韩离毫不犹豫跳上马背，马夫见状急忙向前拉住缰绳，韩离抬腿就是一脚。抬手翻转纸扇，薄刀切过连接马车的绳索。马夫还想继续阻拦，马车就已兀地脱离马匹，挡住了去路。

马夫：“先生！先生您不能走啊！”

柳将军：“快！快拦下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