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吧。”秦风说，“她要你做什么？”

“那时候她男朋友不是犯了事被关起来了么，”鲁岳说，“往轻了处理就是拘留几天，往重了处理就得开庭审理，说不定就直接进去了。所以，她要求我在局里打点关系，教育教育她男朋友就好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早点放出去……”

“你知道她有男朋友，你还别人约会？”张静波问。

鲁岳马上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第二天早上她要走的时候才跟我说的。”

“我说那时候你怎么那么护着杜飞，原来是因为这个，”秦风捏了捏额头，“那你就这么答应他了？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是什么后果？”

“我要是不这么做的话，后果更严重！”鲁岳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房间里藏了手机，拍了视频，还趁我睡觉的时候拍了照片……”

“然后你就屈服了？”张静波皱眉，“可就算她把视频和照片传播出去，大家也只会说她不检点，不洁身自好，你怕什么！你不是还单身呢么！”

鲁岳摇了摇头，“不止。她还趁我睡着的时候，解锁了我的手机，用我的微信给她转了两百块，说我要是帮她，就算正常约会，我要是不帮她，那就是……是……转账记录都有了，我有什么办法啊……”

张静波恨不得要揪着鲁岳打一顿，最终还是被秦风按住了。

“忍住，静波，”秦风说，“至少他给我们排除了一个错误的调查路线啊，不是么！”

张静波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平静下来。周围有同事好奇地想过来问，但是都被秦风挥手轰走了。

“还有发生别的事情吗？”张静波问。

鲁岳摇了摇头，“没了，真没了。我把杜飞送出去以后，李清雅跟我说了一句，她已经把照片什么的全部删掉了，然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了。张哥，我……我真就是一时冲动去约了个炮，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我不是故意的……”

“你别说了！”张静波打断了他，“现在是非常时期，没工夫处理你这点破事，但是你别给我发现有下一次！”

鲁岳慌张地点了点头。此时秦风又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装，接着装就好了。”张静波说，“另外，鲁岳你单独去审问李清雅。一定要让她认为，我们也不知道你们约会的事儿，仍然认定他就是凶手。但是你知道她不是凶手，你想要帮她，但是又不敢把你俩在一起的事情说出来，所以只能问问她还有没有别的线索可以提供，只要抓到凶手，她就可以洗脱罪名了。你也演戏给她看，这样或许能够套出一点话来。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去，这样像一点。”

鲁岳忙不迭地点着头，张静波叹气，挥手让他离开了。在他走远以后，张静波和秦风才同时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这傻小子……成天不学好，自控能力都不够，不知道他怎么毕业的。”秦风说，“不过也好，因祸得福，让我们发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屋外的风越来越大，仿佛有无数的巨兽在城市的上空咆哮。

“要刮台风了吗？好像一点消息都没有。”秦风忽然说道。

张静波叹了口气，“山雨欲来风满楼，不管怎么样……风确实刮得很大。”

沉默了一阵，张静波道：“明天再说吧，看看鲁岳去审问李清雅，能问出些什么结果来。”

张静波裹上大衣，拿着自己的笔记本离开了。出了大门，晚风吹得张静波一阵发颤，他将身上的大衣又紧了紧，盘算着什么时候再添置一件更厚的。他把笔记本紧紧地抱在怀里。他不知道有人动过没有，有没有都无所谓了，他在意的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上面肯定还是会出现神秘的字迹，而接下来，那个人又会向他透露些什么。

至于留在警局的秦风，则是在张静波离开之后，马上就找到了陈莉莉。她留在了警局陪赵伟平现在还没走。

陈莉莉对于秦风的到来已经丝毫没有见怪了，只是显得有点不耐烦。任何一个人被三番五次地调查，都难免会有这种情绪。至于赵伟平，他的不耐烦都已经写在脸上了。

“我们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出去啊！”秦风一来，赵伟平就忍不住问道。

秦风笑了笑，“等我们查清楚案子就可以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查清楚案子啊！”赵伟平抱怨道，“之前的案子还没查完，今天一转眼又死了一个人？那我岂不是干脆一辈子都住在警察局了？”

“你放心吧，这次的案子十分棘手，但是我们肯定可以调查清楚的。再说了，你们多配合一下，帮助我们尽快破案，不也可以早点出去么？”

“那你这次又想来问我们什么？”陈莉莉问。

“赵伟平，你出去一下。”秦风道。

“我为什么要出去？”赵伟平说，“我和她之间难道还能有什么秘密吗？”

“不好意思，好像还真有。”秦风说，“而且啊，还正好不能告诉你。”

“这……”

赵伟平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秦风直接挥挥手赶他出去，他也只能照做，房内只剩下了秦风和陈莉莉。

陈莉莉问：“你们问我的问题，难道还不够多吗？现在还有什么要问的？”

赵伟平摇了摇头，说：“我们也不能一开始就知道所有的问题。”

“那你现在要问什么？”陈莉莉问。

“你有没有收到过神秘的字条？”秦风问。

陈莉莉皱眉：“神秘的字条？什么样的？”

“就是，你生活中总会有一些纸吧，有的时候，会有你不知道的人，在那些纸上面写一些字，和你交流，”秦风问，“你有过这种经历吗？”

陈莉莉思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秦风再次问道。

陈莉莉点头，“确实没有。”

秦风知道陈莉莉绝对有过，陶志远房间的日记本上的字迹就是铁证。他并不指望陈莉莉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说出来。但是这也说明了一件事，陈莉莉确实是被那个人通过写字交流，指引着去杀陶志远的，如果与此无关的话，陈莉莉肯定会交代的。

而让秦风觉得奇怪的是，他忽然说出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陈莉莉竟然表现得如此淡然，甚至察觉不出任何一丝的惊讶来。刚见到陈莉莉的时候，她还显得十分慌张和恐惧，显然是刚杀了人留下来的后遗症。但是短短两天的时间，她就已经变得这么沉稳，甚至连心理催眠都奈何不了他。

秦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陈莉莉肯定受到了某种心理强化，很可能就是指使他的那个人。他利用陈莉莉杀了人，然后又对她进行了训练，让她能够很好地隐藏自己的情绪，免得被警方套出话来。很显然，那个人，也在针对警察局。

但是秦风的问话也暴露了一件事情：警方已经知道在纸上写字交流这种奇怪的方式了。

眼见秦风思考了半天，陈莉莉不禁问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有过在纸条上和别人写字交流的经历吗？”秦风又问。

这次陈莉莉倒是大方地点了点头，“有啊，我上初中的时候，就经常和同学上课传纸条。”

“不不不，”秦风摇了摇头，“我是说，最近的这一段时间，尤其是最近的十天之内。”

陈莉莉摇头，“没有。”

秦风直视着陈莉莉的双眼，问道：“我再问你一次，最近的十天之内，有没有人跟你在纸上写字进行交流？”

“我不是说了吗，没有！”陈莉莉提高了音量，“你要问几遍啊！”

“不，这就够了。”秦风笑了笑说，“打扰了。你们好好休息吧。”

秦风说完，起身离开了，门外的赵伟平仍然在百无聊赖地等着，值夜班的同事们也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不过秦风意识到，他们确实遇上了难缠的对手。

他想起来一个有趣的实验，叫图灵测试。内容是，在互相隔离的环境下，由若干个人对同一台机器进行一些询问，当然人数要足够多。如果在百分之三十以上的人无法通过问题来分辨对方到底是人或者机器，那么这台机器就算是通过了图灵测试，也就是拥有了智能。不过，很快就有人在这种模式下提出了一个疑问：如果连续三次问对方同一个问题，比如“你会不会下象棋”，那么机器怎么也不会通过图灵测试了。

在连续三次被这么问的时候，一个真正的人会依次回答：“会”，“会”，“会啊，我不是说了么”。但是机器就只会重复性地回答三次“会”。因为他们的回答其实根本不是通过思考产生的回答，而是在庞大的数据库里预先设计好的答案，而人则会进行思考，并且对问题本身，也就是三个连续的问题产生疑问。

而刚才陈莉莉的反应就是这样。她的三次回答都不一样，最后一次还表现出了不耐烦，这说明，她并不是提前准备好了简单的回答来应对。如果是事先想好要隐瞒这件事并且做了准备的话，只会机械性地回答没有遇到过，然而陈莉莉那一步步强化语气的说辞，则证明了她的话几乎是顺口就说出来的。这么自然而真实的回答，要么她说的是实话，她确实没有遇到过写字交流的事情，这显然是错误的——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她心理的自我保护能力，异乎寻常的强。不仅在被发现关键性证据的时候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甚至在之后的询问里也表现得这么自然。

秦风休息了一会儿，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最近调查到的所有消息，渐渐地，他编制出了一个十分荒唐，但是又确实有可能的想法。他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打了个电话给张静波，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给张静波听。

张静波的声音一直十分平静，在听完秦风的叙述以后，他长长地吐了口气，说：“这，确实很有可能。只是……这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是并不是没有可能。”秦风说，“陈莉莉杀了人，但是并不是主谋，她是被人指使的，是被人利用的。城北那个小黑网吧的老板，也是被人利用的。也许，我们到现在为止见到的所有人，其实都是被那个犯罪团伙所利用的，想要误导我们的调查，甚至把我们骗进一个很大的局里。”

秦风说完之后，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默。秦风也没有问，他知道张静波在消化和思考他的这个猜想。他仍然不知道是否应该完全信任张静波，但是目前来看，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明天再说吧。”张静波说，“现在讨论，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等鲁岳的审讯结果出来再说。”

电话就这么刮掉了。秦风也没有多想，或者说，就算去想也想不到张静波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他当然想不到了。

此时的张静波正坐在房间内的书桌前，只开着桌上的台灯，灯下是被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写着很多字。仍然是那个不应该出现的字迹。

“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是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详细地跟你说清楚，因为我知道，现在就算是说了，你也不能完全相信。等我的消息。我爱你，静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