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生很快就赶到了警局，但是张静波却无暇顾及他，手上仍然抱着那个笔记本，像是个丢了魂魄的人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行字。直到秦风走近他的身边，他才从这种状态里惊醒过来，装作没事一样撕掉了那页纸，丢进了垃圾桶。

然而秦风却早就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问：“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秦风慢慢地走到张静波的旁边，拉开椅子坐下来，直到他坐稳并看向张静波为止，张静波才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没什么，没用的东西。”

“没用的？那你也不用特地撕了他。”秦风说，“你笔记本上肯定有不少没用的页面吧，你都不撕，偏偏撕这一张，那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张静波一愣，笑了笑，说：“你看，我陷入了李清雅的困境了，百口莫辩。”

秦风也跟着笑了笑，然后说：“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

“什么？”

“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张静波保持沉默，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但是秦风见状，已经心中有数。

“如此看来，你肯定是有什么信息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秦风问，“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你连我们都要隐瞒？我观察了你不止一天了，这件事压在你的心上，应该是让你很不好受的吧。”

“我不知道。”张静波说，“我甚至不知道我的猜想是否是对的。我也不知道说出来以后会造成什么影响。或许……或许我独自一人调查这些信息，会更好一点，不能再误导你们了。”

“那你……自己小心。”秦风说。

张静波没有回答。片刻后，张静波起身去上厕所，秦风等他走远以后，才从垃圾桶里捡回被张静波扔掉的碎纸片，小心地展开并且拼凑起来，看完了上面的字以后，又揉回成一团，扔回了垃圾桶。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这个举动，都在做各自的事情。

但是秦风的内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杜生也照例被要求询问一些问题，而他的态度就十分配合，和李清雅简直完全相反，甚至显得有点热心。张静波看了看时间，距离凌飞搜查李清雅的房间回来肯定还需要一点时间，就带着杜生进入了审讯室。

此时，秦风只是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喝茶，没有动作。

张静波问他：“不一起来么？”

秦风放下茶杯摇了摇头，说：“不了，我有点累了，精神不好。”

张静波带着杜生走进了审讯室，并且关上了门。在听到门内传来模糊不清的谈话声后，秦风才慢悠悠地拿过张静波桌子上的笔记本，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他的动作十分自然，就像是随便翻看一样，成功地避开了任何人的注意，甚至没有人向他这里多看一眼。

只不过，秦风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这本笔记本张静波用了很久了，他不会在上面长篇大论地写些什么东西，只会记录一些关键的破案思路，以及一些看似无关紧要，却隐含着某些秘密的小细节，因此用的很慢，最开始的一些内容，甚至都是去年的案子了。

秦风意识到时间不多，前面的内容就简单地浏览了一下，无论是字迹还是文字的排列、布局、书写习惯，都符合张静波的习惯。看了十几页之后，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哪怕是无聊的涂鸦，也没什么值得深究的。

终于，他翻到了古滇国一案的记录。关于古滇国，张静波做的记录非常多，秦风看得也比较仔细，可是仍然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终于，古滇国一案完结，真相大白之后，张静波空了几页。秦风马上往后翻，可是关于这次案件的记录，张静波只是写了几个死者的名字。

除此之外，张静波甚至没有写下一条调查思路来。

秦风也能够理解。毕竟以往的案件都是有迹可循，可是这一次，他们不管怎么调查都是一头雾水，仿佛在黑夜的浓雾里前进，自然很难找到调查思路，张静波也就没有写的必要了。他又仔细看了看页面的根部，却发现了一些耐人寻味的东西。

一共有两个纸页撕掉以后残留的痕迹。除掉刚才张静波在秦风面前撕掉的那张纸之外，在过去的某个时刻——而且肯定是在这次的案件发生之后，张静波又撕掉了一张纸。

再联想到碎纸上的那个字迹，虽然秦风认不出是谁的，可是也绝对不是张静波的。再加上那具话的语气——“别害怕，我会指引你”——秦风试着解读，但是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价值。

到现在为止，张静波调查出了什么东西，都会及时分享，秦风实在想象不出，他还能隐瞒些什么东西。他仿佛在与什么人进行交流，这一下子就让他想到了陈莉莉。

此时他在猛然反应过来。他把笔记本小心地放回原位，然后去垃圾桶里又捡起了碎纸片，用手机把上面的字迹拍了下来，接着再一次把纸扔了回去。他着照片上的字迹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那个“我”字。

秦风咽了口口水。他发现，张静波笔记本上这个神秘的字迹，不就是和陈莉莉对话的那个“陈二”的笔迹么？那个指引着陈莉莉去行凶的神秘人，如今，又找上了张静波？

秦风看了看后面的接待室。陈莉莉和赵伟平都以安全和调查为由被暂时扣留在了警察局，目前不会有问题。但是秦风担心的是，张静波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陈莉莉只是个普通人，张静波是个警察，意志力更强一些，可是相应地，他的能力也比陈莉莉强了无数倍。如果他也受到了类似陈莉莉受到的暗示和指引，后果不堪设想。

思前想后，秦风决定暂时不声张这件事，也像张静波一样，把这个信息埋在心底，自己一个人进行调查，免得打草惊蛇。他拿起自己的东西开始看，仿佛从刚才起就没有变过。

也就在这个时候，张静波带着杜飞从审讯室里出来了。李清雅一见杜飞出来，马上蹦蹦跳跳地冲他跑了过去，而张静波则是坐会了位置上，一脸的丧气。

“问出什么来了么？”秦风问。

张静波摇了摇头，“没有。他的不在场证明很充足，所以之前调查的时候都把他忽略了，问起来谁和李云海有过节，都没人想到他。只是……虽然没有证据，可我也觉得他有问题。”

“哦？”秦风好奇地问，“说说看。”

“他特别淡定，谈笑风生的，态度特别好，和李清雅完全相反。”张静波说，“如你所说，被关在警察局，这是最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了。可是他给我一种，有恃无恐的感觉。他有不在场证明，所以根本不怕我们查到他身上。”

“这不是合情合理的么？”张静波说。

“确实是这样。可是，如果他是和这件事完全不相干的人的话，根本不用在乎我们会不会调查他。可是他就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甚至特别享受这一点——他是无罪的。”

秦风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倒是不一定……毕竟那是他女朋友的继父，而且跟他有过节，他也知道自己是嫌疑最大的人。所以，那天他正好被关在警察局，他因此很侥幸，不用接受不必要的调查和怀疑了，也有可能。”

张静波叹了口气，没有接着说下去。不知道是被秦风的解释说得丧气了，还是在想些别的什么东西。

“你准备什么时候审讯陈莉莉？”秦风问，“我们几乎可以确定她就是凶手了，至少也是帮凶。”

张静波摇了摇头，“她现在还不知道我们找到了关于她的证据，或者说，所有人都不知道。在这样的状态下，说不定可以查出更多的东西来，但是……我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必要。”

“明天就审吧。”秦风说，“案件不能一点进展都没有，大家的信心得及时找回来。笔迹摆在那里，陈莉莉不可能抵赖的。”

秦风故意提到了笔迹这回事，而且提的要求也合情合理，想看看张静波的反应。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又意识到了一件让人十分不舒服的事情——他竟然在怀疑和调查自己的同事了。可是，若是张静波能够坦诚相待的话，也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忽然间，大门打开，凌风三人带着冷风走进，而凌风从证物袋里取出了一个本子，直接交到了张静波的手上。

“这个是？”张静波接过来问道。

“你看看就知道了。”凌风问，“张哥，话说……我们是不是没有搜查令？”

“特殊时期，不要在乎那么多了。”张静波道，“你们去稳住李清雅他们，我看看。”

凌风应声离开。张静波看了秦风一眼，秦风想了想，也就凑了过来，和张静波一起看着。

这又是一本日记，李清雅的。女生的字迹娟秀端正，检查起来也舒服。其上记载的都是一些李清雅日常生活中发生的事情，从语句可以看出来，其实李清雅的内心仍然是个天真浪漫的小女生，就和她在杜生面前所表现出来的一样，至于在接受审问时的冷漠和抗拒，现在想来，是对自己的一种伪装和保护。

然而就是这样一本日记，通篇都是细腻的话语，其中却出现了一句十分不和谐的话语：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生活在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