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审讯室安静了很久。卫竹在努力理解赵伟平这句话的含义，而张静波则是在努力地接受从赵伟平嘴里跳出来的这句话。这其中的信息量，太大了。

良久，张静波才说道：“让他说清楚一些，前因后果尽量交代一下。”

卫竹深呼吸了一下，说：“你能跟我们说说详细的情况吗？”

赵伟平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儿之后，卫竹又问：“关于这件事，你还能想起来更多的内容吗？”

这一次赵伟平倒是回答得很快很干脆：“不记得，从那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他了。”

“他说的恐怕是游戏吧！”秦风道，“他就是利用游戏谋生的，而且，杀一个人一次又一次，这只有在游戏里才能做到。”

“对啊，这倒是，我还以为……”凌风喘了口气，“不过这好办，等他清醒之后问问他，再查一查游戏的记录就可以了。”

“换个问题吧。”张静波说，“问问他，在他出事之前，有没有碰见任何异常的情况。”

卫竹想了想，对赵伟平道：“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你可曾遇到过任何让你觉得奇怪的事情？或者是，平时基本不会见到的事情？”

赵伟平还是那样平静地回答道：“我偶尔会听到有人和我说话。”

“说什么？”卫竹追问道。

“他们说，我是被选中的人，我逃不过我的宿命。”赵伟平回答。

卫竹看了张静波一眼，张静波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问。于是卫竹接着说道：“是什么人跟你说这些话的？”

“不知道。”赵伟平回答。

“那那些人为什么要和你说这样的话呢？”

“不知道。”

此时一旁的秦风忽然发话了：“是幻听吗？”

“应该不是。”张静波摇了摇头，“陈莉莉有精神问题，但是赵伟平没有。”

“但是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呢？”秦风说，“赵伟平的职业性质，决定了他可以自由分配时间，而且玩游戏的人动不动就是通宵的，比如一些加急的任务单子。再加上日复一日的游戏，肯定会对他的大脑造成影响，而且，被选中的人，逃不过宿命，像不像游戏内的人物向游戏主角说的话？”

“他玩的是竞技，不是角色扮演游戏，应该不会。”凌飞说，“不过，我看过他的游戏记录，确实经常通宵，作息严重失调，确实很容易出现幻听。”

“把这两点都记下来。”张静波说，“他自称一次又一次地杀死一个人，而且听见未知的人在和自己说话。这两点……好像都可以从他所从事的游戏工作进行调查。”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静波的心里其实是有点虚的，因为他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有不知名的人在和自己说话。这样的情况，张静波出现了，陈莉莉也很有可能遭遇到了，那么自己也有这样的经历，会不会暗示着什么？

越想越害怕，张静波深呼吸了一口，勉强把这些想法压了下去，专心投入到审问中来。

凌飞忙不迭地记着，此时张静波又对卫竹说：“你再问问他，在他消失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还记不记得。”

卫竹回过头，咬着嘴唇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道：“从你出事之后，一直到你来到警察局报案之前，这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吗？任何事情都可以。”

赵伟平回答道：“我做了一个梦。”

“梦？”张静波不由自主地开口道。

“怎么？”秦风问。

张静波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梦境的话……听听看内容吧，你让他说出来。”

卫竹回过头问道：“那你做的那个梦，你还记得哪些内容呢，都告诉我们吧。”

这一次，赵伟平足足沉默了有半分钟，才开口道：“我看见他们杀了我，他们把我放在祭坛上，割开我的身体，还取走了我的心脏，然后我被带到了一群人里面，站在那里，身体动不了。后来还有很多人被带过来，最后又都走了，只留下一个人，浑身绑着铁链，钉在了地上，和我们待在一起，再也不能离开了，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被钉在地上的那个人，是不是穿着警服？”张静波问。

卫竹回头皱眉看着张静波，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赵伟平竟然应了一声：“是。”

“静波，你这……”秦风欲言又止，只是看着张静波。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的，顺口就问了出来，没想到……”张静波的目光严峻了起来，“这是巧合吗？”

“你们在说什么？”卫竹好奇地问。

“是另一起案子，我们不方便透露太多的细节。”张静波说。

卫竹释然地点了点头，道：“好吧，你们还有什么要问他的。”

“那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张静波说。

卫竹抬头看了一眼张静波，在得到张静波肯定的眼神之后，他回过头，字句清晰地说道：“你是赵伟平吗？”

赵伟平简单地回答道：“是。”

所有人都没有出声，凝视着静静躺着的赵伟平。几秒钟之后，赵卫星的身体忽然开始轻微地扭动，呼吸声也变得略微粗重。

“他要醒了。”卫竹说，“诺，你已经得到答案了，他确实就是赵伟平，这是没有疑问的。不管你们碰到了多么诡异的事情，这个人就是如假包换的赵伟平。”

张静波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赵伟平开始挣扎，呼吸声越来越粗重，身体的动作也渐渐剧烈了起来，最后猛然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但是迅速地就平息了下来。

“你醒了。”卫竹说，“没事，已经结束了，你躺着好好休息一下。”

赵伟平花了几秒钟的时间缓过神来，嗯了一声，然后静静地躺着休息。张静波示意凌飞照看着赵伟平，然后和秦风、卫竹一起走了出来。

“你们怎么看？”刚出门，秦风就迫不及待地问，“算是有进展，但是又感觉没有太大的作用。”

“至少给你们指明了调查的方向啊，”卫竹说道，“而且，他最后说的那个梦，很有可能不是梦。他总不可能凭空失去一周的记忆，所以应该是绑架他的人给他吃了某种药物，令其处于长时间的昏迷之中，只保持着微弱的意识。那个梦境，应该就是在浅意识之下，所记住的一些事情。”

张静波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此时大门忽然打开，一个年轻警员领着陈莉莉走了进来。

“那就这样吧，”张静波说，“你们给她也做一次，我出去调查一些事情。”

“小心。”秦风说。

张静波拿上大衣离开，在路过陈莉莉身边的时候，笑着冲她打了个招呼，陈莉莉也只是点了点头。让张静波感到有一丝意外的是，此时的陈莉莉，非常地冷静，完全没有了昨天的那种慌张和迷茫。

离开警局后，张静波伸手拦了一辆车，向网吧老板所说的那个地方赶去，那个黑网吧。

a市直到现在都有许多黑网吧的存在，而且每一家的具体位置，警局都是知道的。之所以没有进行清剿，其原因张静波自己也觉得很无奈。

这些黑网吧通常都是由一些没有足够资金的人建立的，找个小楼房，买上几十台电脑，哪怕是正规网吧换机淘汰的都行。如此，便算是一家网吧了。电脑配置和环境都没有正规网吧好，但是好处有两个，一是不用身份证，这就给很多未成年的学生提供了便利，二就是黑网吧一般开设得离学校非常近。如此一来，就造成了一个警方非常喜欢的现象：中学生特别喜欢往这儿去，并且他们也是这种地方的主要消费群体。

这看起来是坏事，但是对于警方来说却是好的。能花钱跑去上网的学生，就算没有网吧，也有别的地方可玩，甚至上网玩游戏还能占用他们的精力，减少打架斗殴的发生。再者，黑网吧反而是一个很好的信息采集点，不管学校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及学生之间流传的小道消息，全部可以在这里打听到。有学生犯了事情，在这里找一找，总能找到知道他去向的人。学生是最具信息传播能力的一个群体，留着这些黑网吧，附近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这里打听打听，经常都能有所收获。

因此，警局对于黑网吧的态度，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大肆宣传，不扩张，也不要闹出太大的事情，基本就不会管。很多学生家长都跟警察局反映过，但是警方大多都以人手不足等理由搪塞过去了。

张静波很少来a市的北部，更没想过自己还会求助于这里的黑网吧。但是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别说黑网吧了，只要能够查清案子，张静波什么都愿意干。他没花多少工夫就来到了这家黑网吧，甚至还特地确认了一遍，周围有没有第二家。

这个黑网吧坐落在一个老居民区，顺着小巷七弯八拐才找到这儿。今天是周四，但是仍然有一些学生逃课来上网。因为身穿警服，他们没有认出张静波来，仍旧自顾自地打着游戏，满嘴脏话，骂骂咧咧的，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难听的谩骂，又或者一群人哈哈大笑。张静波也无暇管教他们，直接去找了这个黑网吧的老板。

老板是个年轻的男人，头发乱蓬蓬的，十分清瘦，张静波进入房间的时候，他正一边吃一桶泡面一边看着电视剧。见张静波进来，他抬头看了下，眉头就皱了起来。

“上网吗？”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说道。

张静波摇了摇头，“不，我来找你问一些事情。”

“你走吧，你在这里什么也打听不到。”老板说。可是尽管如此，张静波仍然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恐惧和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