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波诡异地笑了一下，“你看，这不是一下子解决了很多疑问？陈莉莉说她梦到赵伟平托梦给她，并且认为赵伟平的幽魂就在a市等着见她最后一面，这都说明她可能有精神上的问题。至于字迹，在精神失常的时候，写出来不一样的字，也说得过去。以及最后那一句，我正在吸收他的生命力——或许陈莉莉心里的那个声音，就是这么哄骗她自己的。”

“那……”秦风道，“陈莉莉选择在十月一号这天杀人……只是巧合？”

张静波想了想，说：“我倒有个想法。赵伟平死亡，陈莉莉非常难受，她想要知道是谁害死了她的男朋友，于是搜索了a市最近的杀人案，结果她也知道了八天一次命案的规律。于是她受到了心理暗示，或者说根本就是想嫁祸于人，所以在这一天杀人，这不无可能。当然了，也有可能，真的是巧合。”

秦风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还有最大的一个问题。陈莉莉因为心中的幻觉去杀了人也好，受人的指使去杀了人也好，为什么最后，”张静波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为什么，赵伟平真的复活了？”

窗外的风越刮越大，呼啸声片刻都不曾停息，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巨大野兽在城市的上空盘旋。张静波和秦风进行了一番详细的讨论，抽丝剥茧，从那简单的十行文字内，一点点剖析陈莉莉这个人，以及她的所作所为。他们几乎有了一个让彼此都满意的答案，眼看着就要找到调查的方向了，却又一头撞上了那个无法绕过的深坑。

赵伟平，这个已经被证实死去的人，凭空复活了。

“我的解释是赵伟平没有死，只是被绑架了。”张静波说，“但是我解释不了那个心脏。有人偷走了那个心脏，以此来让赵伟平复活，这看似可行，但是心脏已经冻僵了，他们怎么……”

“检查赵伟平的心脏？如果有摘除和缝合的痕迹，那就说明是被取出来过的。”秦风说。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就笑了一下，张静波也忍俊不禁。

“难道你为了验证赵伟平有没有死，反而要直接杀死他，将他开膛破肚做检查？”张静波摇着头说，“这就是我们十分为难的地方。我们不可能为了查案，去伤害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你认为这二者是独立的案件吗？”秦风问，“是陈莉莉杀人导致赵伟平被释放，还是陈莉莉因为某种原因杀了人，赵伟平恰巧被释放了？”

“先从陈莉莉开始查吧！”张静波说，“找个机会，对她进行一次心理测试。如果她是刚刚才出现精神失常，那么精神一定十分不稳定，很容易被催眠，也容易问出问题来。”

随后张静波又叹了口气，说道：“对赵伟平最好也做一下测试。至少目前来看……就这样吧，也算是有进展了。”

张静波把面前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下。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有进展，但是至少找到了一个可行的调查方向，陈莉莉的心理很有可能是有问题的。假如她真的是因为精神问题杀死了陶志远，那这虽然对于揪出犯罪团伙没有什么帮助，但是至少也给警局所有人摇摇欲坠的心理打了一支强心针。能破获一个独立的案件，多少能让人找回一点信心。

“我还有一个问题。”秦风忽然说道。

这句话让张静波后背一凉。他咽了口口水，问道：“你说。”

“如果是有别的人杀了陶志远，然后故意模仿陈莉莉的字迹写下了这些话，想要嫁祸给陈莉莉呢？”秦风说，“凶手用作案时间，嫁祸给那个连环杀人团伙，又利用字迹，让我们嫁祸给陈莉莉？”

张静波苦笑，“你看，我们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线索，你一句话又给弄没了！”

秦风也苦笑，“不不不，该查的还是得查。我明天就联系人手，对他们做心理测试，这一块我负责。”

“那我……”张静波想了想，“我明天去查一查别的东西。”

秦风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张静波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好，拿着那张字迹拓本，走到了旁边的长椅上和衣躺下。

“你要不然回家去休息吧？”秦风说。

张静波摇了摇头，“多一个人守在警局，就多一分保障。毕竟……”

说到这里，张静波扭头看了一眼审讯室。赵伟平就在里面，被整个警局保护着。尽管如此，张静波心里也知道，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安全，警局如今自保都难，更别说保护有一个赵伟平了。

“你还是回家休息吧，怎么都比睡这里好。”秦风说，“好好休息，补充一下精力。你也不能连轴转啊，我记得几天之前，你还是局里最需要休息的人。这个时候，你可不能过劳。”

张静波本来不想赶路回去，但是这长椅实在是睡不舒服，最终还是妥协了，裹上大衣离开了警局。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找了家餐馆，打算吃个宵夜。虽然没什么心情，可他实在是饿得慌，抵挡不住身体的需求。

让张静波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在这个小餐馆里，遇到了陈莉莉。陈莉莉见到张静波也很意外，但还是主动向他打招呼。

张静波知道，这也只是个巧合罢了，但心里还是有一些奇怪的感觉。正好他心里对陈莉莉还有一些疑问，干脆就坐在了陈莉莉的对面。

“这么晚才下班啊？”陈莉莉问。

“哦，最近事情比较多。”张静波回答道，随意点了一份面，老板招呼着后厨做，张静波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虽然不大，但是收拾得十分干净，坐着就让人舒坦。可惜，张静波的内心却怎么也舒坦不起来。

“伟平他还好吗？”陈莉莉问。

“嗯。”张静波点头，“他现在很安全。反倒是你，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要小心啊。”

“好啦，我知道a市最近不安全，我会小心的。”陈莉莉说。

这话引起了张静波的警觉，看来陈莉莉是知道a市最近的凶杀案的，这与刚才他和秦风的讨论相吻合。但是张静波没有追问，只是苦笑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

“他什么时候能走啊，”陈莉莉说，“我想快点带他离开这里。”

“急什么啊，”张静波说，“迫害他的人还没抓到呢！等抓到了罪犯，给他报了仇，你们再走也不迟啊。”

“可是，我就是想快点带他走啊，”陈莉莉道，“离开这个城市不就好了，留在这里的话，他又被伤害了怎么办？他好不容易才回来的。”

“等等，”张静波问，“回来？”

“这……”陈莉莉被张静波的话噎了一下，“他失踪了那么多天，可不就是被抓走了么！”

张静波慢慢地点了点头，笑道：“也是，今天你已经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了啊。”

“是啊，您还担心什么呢！”陈莉莉笑了笑。但是张静波看得出来，她笑得有些勉强。

张静波又说：“哎，只可惜，不知道是什么人把他抓走的，又为什么把他放回来，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有啊！”

张静波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而陈莉莉却说：“这……这不碍事，警官，人平安回来就好了。”

“那可不行！”张静波说，“我们的目的就是抓坏人，这是我们的使命。每次我想要放弃的时候，我就会觉得我当年的教官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对我说，张静波！你还是不是个警察了！怎么这个时候就放弃了，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干！每次他这么说完，如果我不努力的话就会挨打，于是我只要一想起他，就一点也不敢松懈了。”

说完张静波就笑了起来，而陈莉莉也跟着笑了笑。张静波说：“难道不是吗？每个人心里都有某种信念，一直存在着，鼓舞我们前行。你看我身为警察，困难的时候心里就会回想着教官对我的教诲，所有人都是，在处于低谷的时候，一定会有什么声音指引着我们坚持下去，度过难关。”

张静波说着说着，陈莉莉的表情逐渐僵硬了起来。张静波知道说中了陈莉莉的心事，但是假装没注意到，接着说：“你知道二分心智理论吗？这东西说起来很玄乎，我也解释不清楚。总是就是，人的内心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往往会听到某个声音的指引，指引自己去做什么事情。通常那都是自己的想法，但是在很早之前，我记得是公元三千年之前，人们都会把那种自己心里的声音，当成是神的声音，是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神，在指引着自己做某件事情。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你怎么了？”

张静波一直等到陈莉莉的表情十分凝重的时候，才中断了自己的叙述。陈莉莉看了张静波一眼，道：“真的是这样吗？有时候人们会把自己心里的声音，当成是神在跟自己说话？”

“现在不会，”张静波笑了笑，“其实有很多人不相信这种说法。一些考古迹象表明，在公元前三千年之前，人们不会意识到心里的声音是自己的想法，而是神的声音，但是后来，人类的自我意识苏醒，于是这种现象就逐渐消失了，至于现代社会，还有没有人会这样，我也不知道了。不过有些心理异常的罪犯，倒是和这种现象很符合。”

陈莉莉默默地吃了一口面，但是咀嚼得很慢。张静波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有点意外。本来还想让心理医生来对陈莉莉进行测试，没想到自己简单的几句话，就让陈莉莉暴露了。至少，他与秦风所猜测的，陈莉莉出现了精神异常，心里有某个声音在指引她做事，这个猜想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不然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又紧张，又迷茫，像是丢了魂魄一样。张静波也没有追问，见好就收，他怕问得太多，反而让陈莉莉警觉。

“警官，”陈莉莉却忽然开了口，“你相信世界上有神的存在吗？”

张静波笑了笑，“当然不会，我是警察，怎么能迷信呢，你怎么问这个？”

“我是说，”陈莉莉咽了口口水，“如果人们心里的声音，不是自己的想法，确实是神在跟自己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