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经很深了。

张静波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发呆。他知道自己应该去睡觉了，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困意。面前的办公桌上放着那本日记本，以及陈莉莉的供词。技术人员已经鉴定过，那确实是同一个人的笔记，也就是说，在他们接到报案，并且前往陶志远家中之前，陈莉莉曾经去过一次陶志远的家，进入了陶志远的房间，并且翻开了他的日记本，写下了几行字。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无论怎么想，张静波都觉得，是陈莉莉杀了陶志远，并且这段话就是那天晚上写下的。随后，陈莉莉撕掉了纸张，逃离了现场，匆忙将钥匙扔在了垃圾桶里，却没想到自己竟然留下了这样重要的线索。总不可能是在出事之前写的？张静波怎么都想不出那种可能。陈莉莉和陶志远根本不认识，没有任何交集，而且也是在陶志远死去的前一两天才来到a市。结合种种迹象，张静波基本可以锁定，陈莉莉就是凶手，至少也是帮凶。

张静波深呼吸一口，坐直身体，拿起了日记本上印出来的字迹。两种笔迹，连语气都不像是同一个人的，也就是说，在陈莉莉深夜潜入陶志远家中行凶的时候，她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

屋内只开着一盏灯，而且并不明亮。张静波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秦风，他低垂着头，大半张脸都在阴影之中。

“关于这第二个笔迹的主人，”张静波忽然开了口，“你有任何想法吗？”

秦风缓慢地摇了摇头，“不是很多。”

“我倒是想到了一点，我说给你听听看？”张静波问。

秦风沉默了一下，应了一声：“好。”

张静波凝视着手中的笔迹拓本，说：“你记得清这上面的内容吧？”

“当然记得……我琢磨了半天了。”秦风说，“一共十句话，字面上看，像是两个人在交流。假设他们两个人怕吵醒陶志远，所以在纸上写字进行交流——这是有可能的。但是不排除陈莉莉故意这么写，误导我们的可能。”

“她能怎么误导？如果是故意留下字迹，我们查到了她的头上，她就怎么也洗不清了，这完全没必要。”张静波说，“那第二个人，我们就简称他‘陈二’好了。陈莉莉先写了一句话，我已经到了，你在吗？我觉得，这怎么像是她在发微信一样，自己赶到了目的地，然后说了这么一句话询问对方。但是那个时候，陈二，就在陈莉莉的身边啊。”

秦风抿了抿嘴唇，“先不管这个，你接着往下说。”

“第二句话，陈二说的，很好，你做得很不错，这句话带有肯定和鼓励的意思，这说明，陈莉莉的所作所为和陈二有关，甚至这句话听起来——像是陈二指使她做这一切的。”张静波盯着那行字，目光严峻。

秦风慢慢地点了点头，“这一点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陈莉莉与陶志远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根本没有一点关系，却会去杀害陶志远——她是替别人去杀人的！”

“再看第三句，”张静波继续往下读，“是这个人吗？这显然也验证了你所说的。陈莉莉确实不认识陶志远，她甚至需要向陈二求证，她怕自己杀错人。”

秦风点了点头，“但是……陈二既然领着他去了，他自己肯定会找对人的，陈莉莉为什么需要求证呢？”

“这是个疑点，但是……无关痛痒，陈莉莉确实是在求证。”张静波说道，“第四句，就是他，他很适合作为交换人选。一方面陈二证实了陈莉莉的问题，另一方面，交换人选——陈二要用陶志远的命，去换某些东西……”

说到这里，张静波忽然闭上了嘴，看向了秦风。秦风察觉到张静波的忽然沉默，抬头对上张静波的目光，半晌，他忽然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秦风说，“这太疯狂了。不过……你接着说吧。”

张静波顿了顿，目光回到了字迹上，“第五句，陈莉莉说，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这没什么。关键是第六句，陈二说，杀了他就可以了。只要杀掉他，我就可以利用我的力量，让他回到你身边。前两个‘他’，指的都是陶志远，问题是这第三个他……”

“所以我说这太疯狂了。”秦风叹了口气。

张静波挑了挑眉，“为什么？”

“你想的是赵伟平，对吧！”秦风说，“我也一下子就想到了赵伟平。他们要用陶志远的死去交换什么人，正好赵伟平就回来了，而且陈二说了‘回到你身边’这几个字，说明一定是非常亲密的人，正好赵伟平还是陈莉莉的爱人。但是……陈二又不是神仙，难道还能让人起死回生？”

“这就是我一直在怀疑的。”张静波说，“赵伟平根本没有死，只是被绑架了，陈莉莉杀死陶志远，换取赵伟平的自由。可就是之前发现的那颗心脏，完全不能解释。”

秦风喝了一口茶，问：“冷冻室那边查出来什么了吗？”

“查不出来的，别指望了。”张静波说，“对方偷走我们十四个人都轻而易举，何况是一个证物。”

秦风冷笑了一下，“没想到我们已经沦落到主动放弃调查的地步了吗？”

“可是这就是现实啊。我们，确实无能为力。”

秦风沉默了半晌，道：“你接着说吧。”

张静波将心头的沉重暂时放下，继续读道：“第七句，陈莉莉说，真的吗，他真的可以回来吗，显然陈莉莉对于陈二还有不信任，这可以说明他们并不熟悉，或者这是他们第一次合作，没有成功的经验。”

“这就很难查了，我们不能从陈莉莉的人际关系里找出嫌疑人来。”秦风摇了摇头，“但是如果严加监视的话，或许会有所发现。”

张静波没有回应，继续往下念到：“接下来两句话，都和上面的内容大同小异。关键在于陈二说的最后一句话，你成功了，我正在吸收他的生命。你可以立离开了，小心一点。”

说完这句话，张静波抬头看着秦风，而秦风也对上了张静波的目光。

“很有奇幻色彩。”秦风皱起了眉，“其他的都还好，这个‘我正在吸收他的生命’，你怎么理解？抛弃掉真实性，但从字面意义上看，你怎么解读这句话？”

张静波摇了摇头，“我就是因为解释不了这句话才头疼的。它足以推翻我所有的猜想。”

窗外的风声忽然大了起来，冷空气猛烈地灌了进来。张静波起身去把窗户关上，风声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张静波想起来那天晚上，也是这一扇窗户，他第一次听到那个自称刘诗雯的女人的声音。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

“静波？”

听到秦风的呼唤，张静波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站了太久了，这才回道了桌边坐下。秦风接着说道：“那……假如没有这句话，光凭之前的字，你会怎么理解呢？”

张静波长叹了一口气，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供述。良久，他才开口道：“我的理解是，有个人找上了陈莉莉，说提出了某种条件，让陈莉莉替他去杀人；他和陈莉莉一起来到了陶志远的房间里，然后和陈莉莉通过写字进行交流，在杀完人之后，他们就离开了。”

“和我所想的，基本一样。”秦风说，“那我们就先假定这就是大体的过程，然后把剩下的几个疑点试图解决掉。第一，陈二是什么人？他是杀人团伙的一员，还是只是一个和陶志远有仇的人，只不过在十月一号行凶，试图嫁祸给杀人团伙？”

“我认为前者的可能性较大。”张静波道，“毕竟……那个杀人团伙要动手的话，怎么会这么简单利落？”

秦风点了点头，“好。那么就变成了，陈二和陶志远有仇，所以要让陈莉莉杀死陶志远。但是他既然跟着陈莉莉一起来到了陶志远的房间里，他为什么不自己动手，非要让陈莉莉一个女人来？进一步说，他为什么不自己动手，非要带着一个女人去，看着那个女人替自己行凶？如果是雇佣陈莉莉行凶，为什么自己也要跟着去？”

“也许是自己有某种身体上的原因，杀不了人呢？”张静波说道，但是随后又否决了自己这个猜想，“也说不过去。他可以写字，说明行动正常，面对一个熟睡中的人，毫无反抗之力，他没理由不能杀死的。”

“而且如果是行动不便的话，更不必要自己跟着去了，雇人去杀就可以。”秦风道，“总的来说，陈二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说不通的。他带着陈莉莉去杀，对自己没有丝毫的便利，反而会加大自己被发现的可能性。”

“你注意到了没有，”张静波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头第一句话，陈莉莉写的是，我已经到这里了，你在吗。这种形式的语言，你觉得会在什么场景下出现？”

“远程文字聊天。”秦风说，“如果那是电子设备就解释得通了，但那是纸张，必须陈二亲自到才能写。”

“但是陈二跟着陈莉莉去的设想，怎么想都不太现实。”张静波道，“有没有可能，其实这十行字，都是陈莉莉写的？”

语毕，二人都陷入了沉默。昏暗的灯光下，秦风死死地盯着桌子上的笔记本，良久才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你……你的想法，越来疯狂了。”

“但是这不无可能。”张静波说，“你对这方面了解的比我多，既然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了，不如你来解释一下？”

“虽然疯狂，但是也不无可能。”秦风叹道，“陈莉莉在赵伟平遇难后，心情悲痛，导致了精神异常，心里总有个声音告诉他，只要杀死一个人，就可以利用他的命，去交换赵伟平，让他复活，这个声音是因为她思念赵伟平而产生的幻觉，但是她以为这是别人的声音，并且信以为真了。于是，陈莉莉来到了a市，通过某种方法搞到了陶志远房间的钥匙，在陶志远的房间里，陈莉莉准备杀人之前，想要和心里的那个声音交流，可是她怕吵醒陶志远，于是就翻开了日记本，在上面写字询问。写完之后，心里的那个声音，或者说那种幻觉，反映到了身体上，又写字回答了她的问题，指引她去杀人。有可能她写回答的时候是无意识的，有可能她以为是某个神仙控制她的身体写下了那些字，有可能——根本就是她的第二个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