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进去看看吧，报案之后，我们赶来的第一时间就把房间全部保护起来了。心脏本来放在床上，我们已经收回去保存起来了，其他的都是刚开始的样子。”凌飞说，“但是您最好有点心理准备，这房子……有那么点恶心。”

办案这么多年，张静波什么场面没见过，只当是凌飞初出茅庐所以心理承受能力差，没有当回事。不过等他打开房门的时候，他才知道凌飞为什么会那么说了。

整个房间，墙上，地上，天花板上，还有家具上面，密密麻麻地涂着暗红色的纹路。凭借色泽和气味，张静波判断出，这是用血写出来的。不出意外的话，是凶手在杀死赵伟平之后，收集了他的血液，然后做出了这些。

“这血是赵伟平的？”张静波问。

凌飞点点头：“是的，化验过了。”

赵伟平想要进去看看，但是却没能迈出脚。一来是房间里的气味实在让人难闻，遍布整个房间的血液纹路也让人十分压抑，二来，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凌飞去厨房里拿了房客留下来的塑料袋，二人一起套在脚上，才勉强走了进来。随行的几个小警员，都站在门外等着，连看都不敢往这边多看一眼。

“心脏最开始是放在什么位置？”张静波问。

凌飞指了指床，“放在床的正中央，被子上。你看那中间有个图案，心脏就放在那上面。”

赵伟平凑过去看了一下。整个房间的血液纹路都杂乱无章，像是随手乱画的，但是被子中央却有一个十分规整的圆，圆内还有一些十分规则的线条和某种文字。

“这个图案，你们有头绪吗？”张静波问。

“不清楚，看起来像是某种仪式，像是求神拜佛，或是释放魔法的时候画的法阵，凶手一定是一个十分迷信的人。”凌飞说，“这个法阵，一定是他精心画出来的。”

张静波仔细看了看那个法阵，始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问凌飞：“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你看那杯子，叠成两层，放得那么整齐，”凌飞说着就打开了衣柜，“再看赵伟平的衣服，从来都不叠，衬衣袜子内裤都随意地塞着，有些还好久没洗了，对待衣服尚且如此，赵伟平怎么会起床之后认认真真叠被子呢？一定是凶手为了画那个图案，为了摆放赵伟平的心脏，才专门叠的。既然如此，那个法阵，一定有什么重要的意义，不是闲着无聊画的。只是……”

“你说。”张静波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只好继续站着。

“法阵这种东西，不只是封建迷信，现在很多奇幻题材的影视剧里，都会创作出那么些个法阵来，我们把这个图案在网络上进行搜索，得到的类似结果非常非常多，根本没法判断其来源。”凌飞说，“除了血液，被子，心脏，法阵以外，屋子里没有任何的异常，凶手非常小心地保护自己，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张静波回头，直勾勾地看着凌飞。凌飞被看得有些紧张，接着说道：“确实什么都没有！我们是一寸一寸排查的，没有指纹，没有脚印，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凶手衣服上的纤维，什么都没有。”

张静波点了点头，没有为难凌飞，看来，自己确实遇到了一个十分麻烦的人。

赵伟平在屋子里又巡视了一圈，看见了桌子上摆的电脑，就去将它拿了过来，带出了房间。凌飞追了上来，说：“张哥，这电脑已经被血液泡坏了，开不起来。”

“用不着，硬盘没坏就行，小董可以把里面的数据全部提取出来。赵伟平的手机呢？”张静波问。

凌飞想了想，“对了，老张带着手机去修了。凶手走的时候，用工具将手机砸得严重毁坏，充电都没反应。”

“不用了，带回来，只要内存芯片在就行。”张静波说，“凶手摧毁手机就是为了让我们看不到里面的内容，现在带着他去修，万一被凶手知道了，又回过头来摧毁手机怎么办？”

凌飞马上反应过来，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老郭，你赶紧回来，带着手机一起回来！马上，不要修了！对了，直接坐车回来，路上小心点！”

凌飞话刚说完，张静波就示意凌飞把手机给自己，对着电话那头说：“老张，你买个同样型号的手机带回来，费用我报销。”

挂了电话之后，张静波又回到房间内，对着屋内噼里啪啦拍了十几张照片，然后就准备离开了。他看着手上的电脑，明明应该为其主人的去世而感到惋惜，但是张静波此刻的内心却有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悦。有了手机和电脑，张静波就可以一点一点地窥探赵伟平这个人的一切，这竟然能够带给他一种异样的兴奋。

董琳全神贯注地在操作仪器，张静波和凌飞就在旁边看着他。

董琳比凌飞早一年入局，因为局里的前辈们业务能力都太强了，自己又对电子和信息技术十分感兴趣，于是董琳就不再外出办案，而是潜心钻研技术，成了一个辅助作用的警员。现在，任何电子设备到了董琳的手里，顷刻间就可以得到其间所包含的所有信息。

就比如现在，本来赵伟平的手机已经严重损坏了。但是董琳直接将它的内部存储芯片转移到了另外一台同样型号的手机上，瞒天过海，把手机自己都给骗了过去。充上电开机，这就完全是赵伟平的手机了。至于指纹，赵伟平的屋子里到处都是，早就已经提取出来，制作了手指模型，很轻松地就解锁成功了。

凌飞别过了头去，张静波看着他皱眉：“一起检查啊，愣什么？”

“这毕竟是人家隐私，您一个人看就好了。”凌飞说。

张静波没忍住笑了出来，“人家都被挖心杀死了，你还计较隐私？我们能帮他抓住凶手，报了大仇，你觉得他在天之灵会计较隐私么？”

凌飞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也就凑了过来。张静波倒了杯茶，耐心地翻看了起来。他从第一个软件开始看，一个一个地向后翻。然而张静波最先看的却不是聊天软件，而是闹钟，美团外卖和淘宝。

“看这三个干嘛？”凌飞有点摸不着头脑。张静波笑了笑，说：“闹钟和饮食可以看出他的作息习惯，至于淘宝，可以看出他的生活品质，兴趣爱好等等。qq和微信里的聊天有成千上万条，你要先了解死者是个怎么样的人，才能从这么多的信息里实现高效的排查。

凌飞恍然大悟，说：“这就是侧写，对不对？揣摩他的性格和心理，将自己代入进去，然后就更容易找到凶手了。”

张静波满意地点点头，但是没有表现出来。此时电脑硬盘里的数据也已经提取出来了，根据手机和电脑上的数据，张静波得出了赵伟平这个人比较具体一些的信息。凌飞的报告十分简陋，因为赵伟平缺少与外人的交流，所以没人了解他，但是在手机电脑这样的个人电子设备上，赵伟平从头到脚，什么秘密都没有。

凌飞推断赵伟平是个自由职业者，因为他根本查不到赵伟平这个人的就职记录，这也不能怪他，赵伟平确实没有工作。他的经济来源，是游戏代练，以及游戏内道具的倒卖工作。得益于自身的水平，加上青年玩家的群体之庞大，赵伟平的收入还算稳定——根据支付宝上的转账记录来看，赵伟平工资最高的时候，甚至比张静波还高出两成。而在开学季和考试季这样的时候，学生都在忙，单子少了，赵伟平赚得就少，但是也比大部分的普通打工者要高一点。

赵伟平把微信和qq聊天记录翻了个七七八八，很轻松地得到了赵伟平的详细信息。他出生于农村，高中毕业之后来到县城里打工，因为学历不高，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却在和同事去网吧玩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自己的游戏天分。偶然间接了一次代练工作后，觉得干这一行又能玩游戏又能赚钱，干脆就辞了工作不干，专心地搞起了游戏代练。慢慢地攒了一些钱之后，他也觉得不能一辈子都打游戏，自己三十岁以后反应慢了，就不能靠这个谋生了，于是就一边攒钱，一边读书，准备通过成人高考去读个大学。

赵伟平并不是没有朋友，只不过因为人比较宅，所以交的朋友大多都是在网上的，有时候遇到同城的人也会出去见一面，一起吃个饭。他还有个女朋友，叫莉莉，是网恋，打游戏的时候认识的，一来二去好上了，赵伟平对她很好，甚至还跨省去见过她。从几天前开始，赵伟平连续一天没有给莉莉发消息，莉莉就开始担心，一直给赵伟平打电话，甚至还想要来找他。

“赵伟平忽然间不回莉莉消息了，应该就是他被杀害的时候。”张静波说，“聊天记录，以及所有软件的最后使用记录都是九月二十四日，最晚的一通电话是在二十四日晚上七点钟接的，他是在这之后被杀的。记下来。”

“心脏的腐烂程度也显示是在九月二十三日至九月二十五日被杀的。”凌飞一边忙不迭地做着记录一边说道，“那通电话有备注吗？”

“每天晚上七点左右都会接到这个号码的电话。”张静波设问道问，“你想想，这可能是什么？”

“他大概每天六点钟点外卖……这个是外卖员的电话！”凌飞说。

张静波点头，“对，不过你还是让人去查一下他，问问最后见到赵伟平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