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快到了，这几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月光下马路上的事物虽不如白天看得清楚，但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影影绰绰中竟然可以分辨出一辆黄色的校车，还有密密麻麻的黑影在车流中前后左右晃动。也许是离得远的原因，黑影看起来向前移动得很慢，可以用龟行来形容。有些黑影晃着晃着就没了，不知是被车挡住了还是赵旭看花了眼。

路有多长，车流就有多长，夜色中的红色尾灯一眼望不到尽头，像一根红线把世界划分成两瓣。

几个小时过去了，拥挤程度丝毫没有减轻。赵旭眨了眨眼，竟然还能看到那辆黄色校车，这么久了，它只向前移动了几十米。

眼见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太大变化，赵旭分散了注意力。他抬头看了看空中的明月，不知不觉想起和雁秋在皇冠山颂月崖刻诗的情景。那时他还一无所有（当然现在也是），担心雁秋不喜欢他，会离他而去，连诗里也流露出这种担心，所以才会写出“姑娘别走，要走就捎上我。”这样的话。当时雁秋还笑他没有男子汉气概呢。但是这十年来他和雁秋几乎天天见，事事议，喜怒哀乐风风雨雨，共同经历的太多。初见时的陌生感早已荡然无存，正如《颂月人》那首诗的末尾所写，“颂月登月近，越近越情浓”。至于谁是人谁是月已经说不清了。

从雁秋的言行举止中赵旭明显感觉到她已经离不开自己了，连跟闺蜜出国留洋的机会都放弃了。可是他却退缩了，因为他还是个穷光蛋，而且在可预见的将来也不会有啥出息。当初千方百计地想跟雁秋好，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本事，一定能给雁秋营造出一个安全温暖的港湾。现在看来是自大了，既然不能给人家幸福，不如趁早放手。有几次他曾想跟雁秋直说，趁年轻赶紧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吧。可是双方从来没正式确立过关系，这句话又从何说起呢。“唉，怎么办呢！”赵旭对着月亮犯愁。

唰唰一阵秋风拂面，把赵旭从无尽的思绪中吹醒，他轻轻带上窗户，坐到床边给雁秋捂了捂被子，生怕她着凉。

雁秋气息均匀，睡姿甜美，脸颊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一想到欲舍不舍，将舍难舍赵旭就鼻子发酸，几次模糊了双眼又默默擦干，轻轻抚摸着雁秋的头发，就这么深情地注视着她。

其实雁秋早就醒了，只是没有睁眼，她能感受到赵旭对她的温存，唯恐一睁眼破坏了这美好的时刻，所以一直不敢睁眼。

就这样，赵旭两眼模糊没发现雁秋的笑意，雁秋闭目装睡也看不见赵旭的伤心，两人沐浴着满屋子月光，将这一刻定格。

良久，已经是后半夜了，雁秋体恤赵旭，再也装不下去了，故意晃了晃脑袋睁开眼，装作刚睡醒的样子问：“几点了”？

“还早着呢，再睡会儿”。赵旭再次给雁秋盖上被子。

雁秋不信，手从被窝里抽出抓住赵旭左腕，看了看贝勿迫送给他的手表，立刻坐起身子嗔怪道：“都快两点了，再过几个小时天都亮了，说好了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为什么不叫我”？

“这不还没到后半夜呢吗，再睡会，再睡会”。赵旭扶着雁秋的双肩想把她再按回被窝里。

“不”，雁秋略带孩子气道：“昨晚八点睡到现在已经自然醒了，不想再睡了”。说罢便掀开被子下床。

赵旭见雁秋执意要起来便只好顺了她的意，脱掉外套给她披上道：“后半夜冷”。

雁秋裹了裹外套，故作嫌弃道：“小了点”。

“你该减肥了高耗能”。赵旭毫不客气地予以回敬。

“死低碳，又叫我外号”。雁秋噘着嘴举手要打赵旭，但手停在半空却没落下。

赵旭脖子一歪，踮着脚尖伸出半边脸道：“给，打吧”。一副爱咋咋地的死样。

“算了”，雁秋收回巴掌，“你赶紧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好保护我们，我们两个美女能不能逃出去可全靠你啦，千万别掉链子，听见没有”？雁秋用手指戳了戳赵旭的胸便坐到窗边的椅子上。

“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赵旭给雁秋敬了个军礼，嘿嘿一笑钻进被窝。

“袜子脱了睡着舒服”。雁秋离开椅子拽赵旭脚上的袜子，像照顾自己的孩子或弟弟一样。

赵旭浑身上下涌动着一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躺在床上勾着头意味深长地欣赏着雁秋的每一个动作。

雁秋察觉到了赵旭的眼神，笑着瞪了他一眼问：“看什么”？

赵旭坏坏地说：“被女人照顾的感觉好幸福啊，这是不是就是有媳妇的生活”？

雁秋把赵旭的脚往被窝里一塞，娇羞道：“去你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结果赵旭更放肆了，发出一种追逐时叫喊的声音道：“天鹅，我来啦”。惹得雁秋噗哧一声笑：“滚”。

“嘿嘿，耗能，我是不是特别坏”？赵旭笑着问。

雁秋坐在窗边道：“坏得要死”。

赵旭问：“是不是特讨厌我”？

雁秋假装生气道：“是”。

赵旭又问：“那你还来给我过生日，还让我保护你”？

雁秋用手一指：“少嘚瑟，那是因为我没男朋友，我要是有男朋友才不会死皮赖脸地跟着你”。

赵旭收了收笑容，似是非是道：“那你赶紧找，找到我就解脱了”。

“别废话，睡你的觉”。这次雁秋好像真生气了。

城里听不见鸡叫，赵旭睁开眼时天已大亮，只见雁秋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窗外，凝脂般的面容被阳光照得晶莹欲滴娇艳动人。她气息平稳神色泰然，看不出丝毫慌张，单手托着下巴偶尔眨下眼睛，似有心事。

“怎么样，还堵吗”？赵旭掀掉被子问。

雁秋被赵旭的话一惊，托着下巴的胳膊从椅背上滑落，看了看赵旭，又看了看窗外道：“还堵，但是人少了”。

赵旭睡觉不老实，爱蹬被子，每次醒来被子都拖到地上，可是这次却跟刚睡下时一样盖得好好的，不用猜，肯定是雁秋帮他盖的，这让他觉得无比幸福，然而也更加矛盾了。

反正就要离开了，他把拖鞋踢到一边直接穿上运动鞋，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盘子往窗外瞅了瞅，确实比昨晚人少了，人和车的移动速度明显加快。

“看样子可以动身了，我去叫室友，准备出发”。跟雁秋打了声招呼赵旭便出了房间。刚敲两下门室友就出来了，原来她早就醒了，也有可能紧张得一夜没睡，就等赵旭来通知。

“可以走了吗，我看已经没那么堵了”？室友问，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地焦急。不过像她这种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本来胆大的就不多，遇到打仗这种要命的事紧张害怕是自然的，能耐着性子等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等下，我上个厕所”。赵旭关上厕所门刚一掀开马桶盖便闻到一股发了酵的恶臭味，不知是谁上完大号没冲水。不会连水也停了吧？他心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去冲水，按了几下果然如他所料，停水了。没办法，只好憋着气把身体里的污水排出。

等了一晚上三人终于走出房门，没有电，电梯就成了废物，他们只好走楼梯。赵旭就背了几个馒头，雁秋只有个小挎包，都不重。只有室友拖着一个沉重的大箱子，下楼梯特别费劲。动作慢不说，一层楼走不完就得在转角处歇一下，照她这速度下到一楼都该吃晌午饭了。

虽说赵旭长得比较节约，但毕竟是个男的，该有的气节还是要有的，一把从室友手中夺过箱子，借着重力作用小跑着下到一楼。其实他跑这么快也是为了节约体力，以免时间长了体力不支让两个女人看笑话。

室友不好意思太麻烦赵旭，下了楼便谢过他自己拖着了。

小区门口有家便利店，由于停电自动玻璃门已经不好使了，赵旭一时没想起这茬，还以为门会自动开呢，结果差点撞上去。他隔着玻璃门朝店里瞅了瞅，里面光线很暗看不大清楚，喊了两声也没人答应，估计人昨晚就跑光了。既然如此那就不客气啦，赵旭让两位女士退后，抱起隔壁汽修店门口一只轮毂砸了上去。随后，三人踩着吱吱响的玻璃渣进入店内。

“有人吗”？雁秋和室友接连喊了几声都没人回应。

赵旭说：“不用喊了，都跑光了，看有什么用得上的东西，能装多少装多少，主要是水和食物”。

“这算是趁火打劫吗”？雁秋犹豫了下。

“店里有纸和笔，要不你列个清单，把我们拿的东西全记下来，有机会遇到店主补钱给他，哦对了”，赵旭指着地上的玻璃渣说：“还有这玻璃门”。他本来是开玩笑，谁知雁秋当真了，果真从货架上拿了一只笔和一只记事本，准备把所有物资都登记在册，搞得赵旭哭笑不得。

赵旭径直走到面包架前，把下面一排土司全都装进包里，其它种类的面包则基本没动，因为土司几乎是纯淀粉，在不开包装的情况下保质期可以达到一星期左右。而其它品种则或多或少加了些果酱奶油之类易变质的辅料，保质期太短，有些只有一两天的保质期，拿了等于白拿。

三人是分开行动的，不一会雁秋和室友抱着一堆饼干、香肠、八宝粥、辣鸡腿和矿泉水过来跟赵旭汇合。

食物和水现在是够了，但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拿什么装？赵旭的背包已经装满面包放不下别的东西了，雁秋的小挎包基本没啥用，室友的行李箱也装得满满当当。柜台里倒是有些一次性塑料袋，但是根本不适合现在的情况。因为一是东西比较重，拎久了手痛，二是这种一次性的东西不结实，撤离的路上磕磕绊绊，走不了多远就得撞个底漏。而这家便利店又太小，不卖背包，这可如何是好？

眼见便利店里找不到合适的东西，赵旭只好出去找。临走前他让二位女士全都留下来看东西，其实倒不是担心东西被人抢了。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后面路还长着呢，这样可以给她俩节省些体力，二是她俩在一块有个照应，遇到突发状况至少能应付一会，撑到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