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没出什么意外，按部就班，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贝勿迫偶尔晚上出去溜达溜达，其余时间盯着左腕上的手表发呆，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网购的货物很顺利地运到了赵旭家的枣园。速溶蔬菜，压缩饼干，牛肉干全都在一家店里定的，由于定货量大，店家同意亲自送货，验货是通过视频进行的，其间他一次家都没回过，一切都在网上搞定，所以并没占用他太多时间，除去工作最重要的事就是找雁秋聊天，当然也少不了斗嘴。飞星也没闲着，得空儿就帮林静干活儿，任劳任怨。

雨停了，云却没散，阴沉沉的使人犯困，酒店大厅里横七竖八地睡着几十个店员。他们太累了，有的趴在桌子上，有的躺在椅子上，没人说话，闭上眼就睡，恨不得每一秒都是深度睡眠，连梦都别做。

赵旭也想好好休息，但是内急，夹着屁股跑进卫生间解决大问题。拉得正爽，忽听有人进来了，听脚步声像是飞星，隔着厕所门叫了声老张。他没听错，是飞星，这些天朝夕相处下来，他已经能通过脚步声认出飞星了。

刚进厕所，听见有人叫，飞星一愣，不过立刻听出是赵旭的声音，便应了：“赵旭，你在哪个坑”？

赵旭蹲在厕所隔间里回答：“最里边，靠墙这个”。

飞星寻声走过去问隔间里的赵旭：“你怎么知道是我”？

答：“你走路太有特色了，踏呲，踏呲，脚后跟磨地，一听就是你”。

被朋友听出脚步声是件非常令人暖心的事，证明朋友在乎你，关心你，飞星很高兴，笑呵呵地隔着厕所门道：“还行，我以为你只能听出雁秋的声音呢”。然后转身去解决自己的小问题。

“说什么呢，我可不是重色轻友之人”。说到这里赵旭长舒一口气，腹中轻松许多。

飞星听出他已经把问题解决差不多了，说你看下自己的作品。

赵旭一愣，啥作品？不过马上就领悟到了。

几秒钟之后，从厕所隔间里传来赵旭惊愕的叫声：“我靠”！

“怎么了”？飞星忍着笑问。

赵旭在里面发出一声长嚎：“大爷的，哥们儿我下米了”！原来自从他们做了这家饭店员工后吃饭就跟打仗一样，为了吃饱每次都把马斗装得满满的，跟小山似的。另外还有个规定，最后一个吃完的人负责清理餐具，为了争取更多时间休息，所以吃得很急，饭到嘴里胡乱嚼几下，米都没碎就强行压进食道了，结果大部分都没消化，吃进去啥样，拉出来还啥样。

飞星哈哈大笑：“上次我擦屁股时无意发现的，以为我消化不好，见你不吭声还以为你没事呢，原来是没发现呀”！

赵旭声音嘹亮道：“无意个鬼，你是不是每次拉完都要回头欣赏下自己的作品”？

“没那爱好”，飞星系上皮带，“我先出去了啊，你慢慢拉，拉干净，别在肚子里发芽了”。

“唉”，赵旭坐在马桶上长叹一声，“浪费粮食呀”！

本想出来赶紧休息的，可是刚拐出走廊，发现雁秋已经来了，正坐在老位子看窗外的街景。担心身上有甲烷的味道，赵旭又匆忙返回洗手间，用洗手液把脸和手臂都洗了一遍，没毛巾，就把围裙撩起来擦了擦，搞得满身都是洗手液的味道，又对着镜子划拉几下头发，觉得卖相差不多了才去见雁秋。

老远雁秋就闻到了洗手液的味道，目光从窗外收回，转头看见了赵旭，没等他坐下就问：“你用了多少洗手液，这么大味”？

答：“不到一斤”。

“咦……”雁秋一脸嫌弃。

二人东拉西扯聊上了。

飞星推着一车餐具从他们旁边经过，雁秋问他林静忙完没？

“没呢，她那桌客人刚走，你看，刚撤下来的盘子”。飞星用下巴指指餐车上堆积如山的餐具。

“那我去帮她”。雁秋起身要离开。

赵旭一把拉住她胳膊道：“你别去了，坐下，你不适合去”。

雁秋疑惑：“什么意思”？

赵旭说：“桌子上都是菜汁和红油，不小心沾你衣服上多难看。客人看你穿的脏兮兮，还有心情买你的酒吗”？

雁秋不屑道：“不买拉倒，休息时间这么短，如果不帮她的话她就没时间休息了”。

赵旭偷偷给她使了个眼色：“谁说不帮她了，不是还有老张吗？她俩现在配合得很默契，几分钟就搞定了，你歇着吧”。

飞星接道：“对，没多少活，就洗几个家私，摆摆台，我一个人帮她就够了”。

雁秋突然明白了什么，窃笑着坐下。

飞星也不想搅合了赵旭和雁秋的独处时间，冲赵旭微微一笑道：“你们聊，我把这车盘子送到洗碗间马上去给林静帮忙”。

赵旭催他：“快点啊，别让人家等急了”。

包间里的客人走了，盘子也撤了，林静接了通家里打来的电话便关了房门，熄了灯，跑向操作台，一把抓起冰桶里的冰块捂进嘴里，靠着柜子哽咽起来。低温产生的刺痛像无数钢针刺激着她口里的每根神经。可是心太烫，像掉进了油锅，烫得她心烦意乱，只有含住冰块才能使她稍微冷静些。她闭着眼睛，默默地感受着口中的冰冷，多希望能冻住流动的血液，冰封杂乱的思维，可是直到冰块化成了水她还是无法平静，苦笑着咽下那口冰水。一颗泪珠不经意间划过她的脸颊，渗进嘴角，是热的，又苦又涩……

砰一下门被推开了，飞星兴冲冲地闯入房间，正瞧见林静伤心的样子，脸上笑容瞬间就没了。

林静忙抹干眼泪道：“盘子都撤了你还来干嘛”？

“帮你打水，摆，摆台。”飞星怯生生地回答。

以前飞星不在时，洗家私的水都是林静自己端着盆去洗碗间接，然后一步一步挪出又脏又挤又滑的洗碗间。盘子多，案板上放不下了，车上的盘子没处卸就连车一起堆在洗碗间，有的服务员为了腾出空车拉盘子，就把车上的盘子直接卸到地上，把洗碗间堆得没处下脚，只能掏空儿走，每走一步都胆战心惊，地面到处是水和油，又湿又滑，一不小心就会摔倒。

砸了盘子得自个儿赔，要是再被碎瓷片伤着了那损失可就更大了，钱没了人还得受疼。大多数时候摆台也是她一个人，咬着牙才把沉重的玻璃转盘抱上桌，小心翼翼地生怕把转盘摔碎了，摔碎同样自己赔，一个转盘几百块，等于几天白干。

自从飞星来了她就轻松多了，水是飞星帮她打的，转盘也是飞星帮她抱上桌的，她只要洗些小家私就可以了，这些天已经习惯成自然。飞星为她做的这些她心里是感激的，只不过今天心情不好，昏了头，忘了，于是道歉说：“对不起，我走神了”。

“没事”，飞星挤出一丝笑容问：“你心情不好啊”？

“没有”。林静仰头把将要流出来的眼泪倒了回去。

飞星说：“可是你都哭了，是不是上次那个人又来闹事”？

林静用喉咙吐出一口气说：“没有”。

飞星又问：“那是出什么事了？告诉我我帮你”。

林静有些不耐烦了，她知道飞星喜欢她，但她不喜欢飞星，想趁这个机会让他知难而退，于是大发雷霆：“我父母病了要钱住院，我弟弟快结婚了女方要财礼，我妹妹大学毕业想找个好工作，你能帮什么？说啊？说啊”？

是啊，他要钱没钱，要关系没关系，除了那颗真心还有什么？他本来就没抱太大希望，如今又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心一下就凉了，瞬间就彻底断了追林静的念头，再无半点想法，刚刚露出的笑容立刻烟消云散，只说了句我去帮你打水，然后默默退出了房间，同时也退出了林静的世界。

其实林静不愿用这种极端伤人自尊的方式逼退飞星，但是她认为飞星太木讷，说得太委婉怕他理解不了，索性长痛不如短痛，直截了当断了他的念头。

许多年以后，听雁秋说林静找了个有钱的老公，在家里没地位，老公还在外面养小三。她知道，但她不在乎，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不用工作，衣食无忧，遇事有老公顶着，老公有钱有关系，什么都能摆平，这就够了。她老公也没有因为小三跟她离婚，他知道，换了别人不可能这么纵容他。他们彼此清楚对方想要的，也能互相给予，所以他们的婚姻虽然功利，但却牢固。

再次被爱情拒之门外的飞星很难过，绝对比上次更难过，难过到偷偷流泪了，因为这次他和林静朝夕相处过，这份感情便不再是无根之水，它长成了一棵情树。即使还是棵小树苗，但被连根拔起时仍然会痛。可这次他没有愤怒，痛过伤过之后坦然接受了现实，因为这次是林静亲自拒绝了他。他不怨恨林静，更多的是自责，怪自己不够优秀，真心希望她有个好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