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房？”阿尔伯特傻了。

“卖房？”莫德思也傻了。

杰拉斯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厚着脸皮开口：“没错，我认为对我来说，这样才能发挥这件套房最大的价值。”

“胡闹！”

莫德思有些生气，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几度：“你以为这里是霍普？所有套房都是糖果盒的资源，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有私人交易行为！”

杰拉斯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连忙道：“不是，不是，我不是想卖你这套房子，准确地来说，我只是想将属于我的‘套房有限居住权’有偿转让给别人。”

“那有什么区别？”

莫德思先愣了一下，然后细细品味着杰拉斯字里行间的意思，其实不怪他没反应过来，他自小长在糖果盒，对于自由市场的各种扣字眼玩法根本没有了解过，所以一时有些失措。

而一边的阿尔伯特是霍普长大的人，即使没有特意去了解过这些，也耳濡目染了不少，马上有些反应过来，说道：

“他的意思是他想卖的并不是这间房，而是想将你赏赐的‘免费居住许可’在一定时间内转卖给别人。”

莫德思一时陷入凝神细思，其实目前糖果盒居民想获得西二区的套房只有两种方式：

第一，每月向营地缴纳套房居住许可金，糖果盒接受马辛或者高价值物品交易，当住户缴纳不出居住许可金的时候，就必须在下个月搬回东二区。

第二，通过为糖果盒做出巨大贡献，获得车长恩赐的‘免费居住许可’，而‘免费居住许可’是永久的，即相当于获得套房的所有权，一直可以子子孙孙传下去，直到犯大错被车长勒令收回为止。

杰拉斯从阿伦地方了解到糖果盒的居住模式时候就立刻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现在糖果盒目前根本没有地产的思维，他想想也对，糖果盒总人口只有一万多，资源都是集中分配的，那需要房地产业？

所以这两种获得套房的方式实质上都是一种对居民的激励措施，第一种缴纳“月租”的模式是鼓励居民提高生产，第二种就更不用说，据说都是为糖果盒做出过极大牺牲的人才能享受到，莫德思执政的近十年里，只恩赐过六次，常常许多年都难见一次。

种种原因造成即使糖果盒居住资源紧张，西二区的300间豪华套房仍然大量空置，杰拉斯知道情况时，就有了现在的这个想法，他信心满满地向两人解释道：

“不错，我的意思是，我先做出让步，我不接受这间房的永久所有权，房屋仍旧属于糖果盒的，但我们可以定一个长期居住权，这时限可以很长，比如说七十年，这70年内，这套房是我的，而我会将居住权打包卖给别人。”

“也就是说，在这七十年里，这套房的居住权就属于购买人的，但糖果盒可以在70年后拿回这套房。”

杰拉斯说完之后，也不着急要对方的回答，而是笑吟吟看着莫德思，他知道对方需要一定时间理解他的话。

莫德思仔细揣摩了他所描述的方案，皱起眉头：“我不知道这样做意义何在？”

杰拉斯笑道：“对整个糖果盒都有巨大的意义。”

莫德思沉吟思索，他不是傻子，杰拉斯一点，他很快明白了这方案并不仅仅是杰拉斯想要卖房敛财，而是他在给自己提出一种经营西二区的新模式。

杰拉斯看他有所明悟，继续道：“我想让糖果盒富起来，这个方案的目的在于让现在居住在西二区的富户们将他们的钱拿出来，他们手上应该掌握了不少资源吧？”

他说的一点没错，目前能够付租金住在西二区的人大半都掌握了大量资源，糖果盒的劳动结构很简单，百分之八十的人通过在中央温室集体务农过日子，他们的劳动报酬基本上只有统一分配的口粮，少部分劳作积极的人可以获得少量马辛奖励。

而西二区富户们的收入主要来自两个途径，一种是在营地驻扎时，外出进行狩猎或者采集等作业高报酬劳动，因为外出工作意味着伴随危险，糖果盒为了鼓励人们在驻扎时离开营地，往往会对这些人奖励大量马辛，时间一长，就有娴熟的猎手或者矿工等，凭借优秀的技艺成为富户，积累一定资源住进西二区。

另一种途径则是拥有特殊手工技艺的人，他们会在得到车长允许的情况下开设店铺、作坊、酒馆等商业体，通过这个渠道就能快速积累大量财富。

不管人们如何成为富户，一旦他们有了稳定的敛财方式，入住西二区后，都会做一个同样的选择，就是将财富藏起来，因为享受西二区的优越居住资源需要长久的资金支持，而糖果盒本身可消费的地方很少，所以日积月累，越来越多的资金被富户们藏在他们的套房里。

莫德思点了点头，作为糖果盒之主，不需要杰拉斯再进一步说明，他就回过味来，知道杰拉斯是在帮他敛财出主意，因为一旦套间的居住权作为商品开始流动，那作为营地之主的他就能挣钱，便继续问道：

“但你为什么确定有人会买？有免费居住权的人不会买，而其他人付租金也可以入住，这种70年居住权有什么价值？”

“我只需要将定价降得低一些，比如总价值为50年的居住许可金，我记得1个月是需要2马辛吧？70年总价是1400马辛，但50年就是1200马辛，1200马辛就能换到70年的居住权，我想能就有人会出钱来赚着200马辛。”

这时，一直静静听着的阿尔伯特忽然开口道：“他是想用未来的预期换取现在立刻能得到大量资源！这是文明区人喜欢玩的套路，任何未来的承诺都有风险，所以最好的防风险手段就是立即兑现！”

阿尔伯特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跟着道：“假设一个猎户拥有的资源可以支付70年租金，那么只要他花1200马辛购买了70年居住权，就可以省下20年的支出，而我们可以立即获得1200马辛，看似我们亏了20年的收入，但实际上——”

他顿了顿，理顺逻辑，继续道：

“但实际上，我们提前50年获得了一大笔资金，规避了50年里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风险，而这一大笔资金也可以立即投入使用，又能为我们创造收入，这就是杰拉斯那个‘闲置即浪费’理论的升级版！”

他瞧了一眼身边的新队员：“你的思维真的和文明区的商人一模一样。”

这一番话把杰拉斯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阿尔伯特将他的思路解释地这么清楚，更没想到阿尔伯特提到‘文明区的商人’，心中一下子对文明区又有了些想法。

莫德思听完这番话沉默了很久，大概过了一分钟，对阿尔伯特缓缓开口道：“这是文明区的作法么？”

阿尔伯特点了点头：“是的，我刚刚想起来，年幼的时候费格逊先生给我们讲述过一种叫‘经济学’的学术理论，似乎就有类似的知识，他跟我们说过，文明区来的商人都在霍普搞这一套玩意儿。”

杰拉斯震惊了，他有种穿越者装逼被打脸的感觉，看来不仅文明区，连霍普都已经大量普及现代社会的知识，自己那半桶水的理论水平并不能在这个世界横行，一想到这里，不由心中大叫，贼老天，现代知识既然都用不上，那你叫我穿越有何意义！

莫德思闭起眼，食指和中指敲击着桌面，将两人的话过了一遍又一遍，约莫一分钟后，终于再次张开眼，声音肃然道：“我想我已经明白了你的意思，杰拉斯。”

杰拉斯看他状态，有些紧张，不过既然阿尔伯特也帮自己解释了一遍，地产行业又显然流行于霍普，那莫德思应该能够接受。

“但是——恕我拒绝。”

杰拉斯倒一口凉气，不敢置信，本来他还在惋惜自己‘废土第一经济学家’的梦想破灭，可万万没想到莫德思居然会连卖房的提议都拒绝，特别是阿尔伯特也参与到了对话中，莫德思应该是完全没有疑虑的。

“我不明白，你应该能分析出这对糖果盒的未来非常有利。”

杰拉斯感觉有些头痛，自己一番表演浪费了？

莫德思点头道：“或许你说的没错，我仔细思考了一遍，这确实是一个帮我聚拢资源，尽快收集到资金的好办法，但是——还是不行。”

“为什么？”杰拉斯愁眉苦脸问道。

“因为我不想用霍普的作法，不想用文明区那帮家伙的作法。”

莫德思眼神逐渐严厉，语气强硬：“如果我跟着他们的脚步，那么总有一天，糖果盒会成为他们的玩物！”

杰拉斯目瞪口呆，老兄，你这不讲科学啊！

“我修正那句话，我决不允许有任何‘居住资源有偿转让’的事在糖果盒里发生！”

莫德思掷地有声地总结，“同时，为了防止你做什么我不想看见的事，我会收回我的赏赐承诺，但相对的，就按你的提议，你可以得到价值50年的租金，1200马辛，稍后布鲁特会来交给你。”

“可——”

杰拉斯还想说什么，但莫德思很快打断他：“不必再说，杰拉斯，我知道你是善意，所以我用马辛兑现了我的承诺，但我们有自己的坚持，有自己的未来，我不会给文明区的人提供任何可乘之机！”

“这件事就到这里，你们出去吧。”莫德思说完这句，闭上眼靠着沙发椅，不再开口。

杰拉斯和阿尔伯特对视一眼，知道没办法再对话下去，只好起身离开。

转身出门之后，杰拉斯满腹牢骚，连忙问阿尔伯特道：“莫德思怎么回事？怎么一听到文明区就翻脸？还有之前阿伦也是这样，为什么他们两个这么敌视文明区？”

阿尔伯特盯了他一阵，苦笑道：“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是假的失忆，其实是文明区来的商人，但你最后总会用行动告诉我，你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杰拉斯尴尬不止，心想如果文明区真的就是现代文明社会，那你说的或许也没错。

阿尔伯特叹了一口气：“除了霍普以外，大部分移动营地对文明区成见都很深，大概是因为文明区的资源车太蛮横了吧。”

“资源车？”

“是一种专门属于文明区的移动营地，规模大概相当于中型移动营地，不同的是它的主要任务是采集稀有金属和部分珍贵资源供应给文明区，常常有智能族的机械兵团守卫，里面的条件远远不是移动营地能比的。”阿尔伯特淡淡说明道。

杰拉斯有了猜测，问道：“资源车经常和移动营地发生矛盾吧？”

阿尔伯特肯定道：“没错，因为智能族在荒芜区的法案里，将资源车配置的安保等级设定为最高，所以很多时候，移动营地如果在航线上与资源车重叠，必须避让，而一般中小营地一旦偏离航线，就容易陷入危机。”

杰拉斯想到了这次糖果盒的能源危机就是从偏移航线开始，已经明白到资源车对中小营地是一种多大的伤害。

“而且，虽然资源车不会营救周围的中小营地，但遇袭时，却能强制征用周围所有移动营地的保护力量，比如我们巡猎队，根据‘旧例条款’，我们在接到附近资源车的求救信号时，是必须要出动援救的。”

“但实际上资源车的防御配备要比中小型营地强得多，他们遇到的危险，根本不是中小营地能解决的，所以往往会导致前来援救的中小营地救援队全军覆没，而后祸及整个营地，经常有资源车害得中小营地覆灭的消息。”

“所以喽——”到了这里，阿尔伯特也不再说下去，只是耸了耸肩，当先走了。

“走吧，别想了，你还得搬家呢。”

杰拉斯摇摇头，暗叹一声，原来如此，这矛盾可太大了。